“你脸还疼吗？”清清问着。

“已经不痛了。”

“他们打你，你是不是没有还手？”

风云孤步沉默着，清清曲着眉头，她咬着下唇，最后抱住了风云孤步。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清清说的很小声，风云孤步听到了，他抓住了清清的手，看着月光洒满地，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去学武，想成为一个高手，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会飞的比鹰高，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可以被人打却不还手？”

清清的身体很凉，风云孤步在那一刹那心疼了起来，可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比清清还要冷，一点温暖都拿不出。

“只要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是更好吗？何必非要去计较这些恩怨。”

何必要计较呢？风云孤步根本就不明白，也许人活着，就是这样子浑浑噩噩，能过上一天就一天，生一无所有，死也一无所有。

他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笑话，人怎么可以跟鹰一样？人又怎么可以和鹰飞的一样高？站在山顶冲下去，鹰会飞的更高，但人只会摔死。

“如果你不愿意去开荒，那就不要去了，响尾寨里还有很多能养家糊口的活，我们不要再去那里被人欺负了。”清清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风云孤步摸着她的脸庞，擦拭着那些珍珠一般的泪水，失笑着看着她：“傻瓜，我怎么会被人欺负，只要你们活的好好的，那就可以了。”

是啊！只要活的好好的，那就好了，就跟周不干那越来越苍老的身影一般，风云孤步开始害怕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宁愿捏碎怀了那么多年的梦，不再去看飞鹰盘旋，不再在黄昏的时候看那些刀客骑着马。

他无法看着周不干苍老的身影在烈日下抗着草料，所以他只能站出来，自己那些梦想便被埋在心里深处，也开始忘记了老板娘跟他描述的大漠族群，忘记了玄功，忘记了一切。

如果日子这样过着，不久之后，他就会与清清成亲，然后肩头多了一份责任，就像被磨砺出来的茧子，无法抹除。

“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快去睡吧，我也要去睡了，明天还要找秋十三向他请教养骆驼的事。”风云孤步微笑着拍了拍清清的脸颊，很小心的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当梦想无法实现，无法去追逐，心会痛成什么样子？

自小心比天高的风云孤步现在明白了。

响尾寨的寨主叫钟离笑，响尾寨货物的进出全是由他一手包办，加上这几年居住在响尾寨的居民越来越多，南边荒山准备改造，要将之修成一个能住人的地方。

风云孤步在这那片荒山上干了几天了，清晨时分，吹了一整晚的飞沙还不曾停歇，他朝着寨子外走去，脚步沉稳。

路过秋十三那间小屋子的时候，风云孤步停了一下，他看到秋十三永远都是那样脏兮兮的脸正朝着这边望来，点了点，算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秋十三与他交情还算不错，这个老头孤零零的，拒绝着一切，可当风云孤步扛起周不干肩头上的草料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秋十三不再给风云孤步冷脸色。

可一个乞丐一样的老头，再热情又有何用？风云孤步已经不去想这些了，他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挥洒着身上的汗水，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寨外，少了一圈高大的围墙，这里的飞沙越发肆意，风云孤步眯着眼，刚走出一段路，肩头就被人拍了一下：“你走路不注意左右前后的吗？”

十五肩头也抗着一把锄头，他笑嘻嘻的，风云孤步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你拿着锄头干什么，外面可没有野果让你挖。”

“谁说我去挖野果的，从今天开始，我就跟你去开荒，有了我在，我看谁还敢欺负你。”十五大包大揽，说的好不兄弟。

风云孤步惊讶了一下。

“你的摊子不用去看着么，赚不了钱你可得饿死。”

“没事，周前辈替我看着呢，我一说要和你一起来开荒，他立马就答应了，有他坐镇我的小摊子，周前辈的手艺可会让我赚到更多的钱，哈哈哈——”

十五笑的很得意，可风云孤步知道十五在担心他，那一瞬间，风云孤步心里被触动了一下，他好像觉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有过这种兄弟之间暖洋洋的感觉。

好像两兄弟在一起，就天下无敌，哪怕挨打挨饿，也不能让他们低头。

“那就走吧，我可说好了，你挖地挖慢了被骂我可不管你。”

“开什么玩笑，我天天挖鼻孔挖耳孔，手脚一点都不慢！”

“别恶心了，赶紧走吧。”

那片工地还很原始，寨主雇佣了寨子中近百人，分成两个地方挖，风云孤步被分到一片石头最多的地方，而工头就是那一次推了风云孤步一把的刀疤脸。

这人熊腰虎背，身材很彪悍，与那一张脸联系起来，一点都不协调，刀疤脸又叫刀疤虎，几乎看不到他的下巴，眼睛像绿豆，小鼻子小嘴巴，眉毛又小又短，十五暗地里管他叫一次软。

意思就是——这个男人都懂的。

到了一片被挖的坑坑洼洼的地方，十五惊叹了，这地方想挖成平地，得挖多少年啊！挖好一个大坑，一个晚上的风就能将沙土重新将坑给埋了。

“你挖这边吧。”风云孤步给十五指了个位置，随后就挖了起来。

十五看了看四周，周围的人很多都在偷懒，回头一看，风云孤步一下一下的掘地，这让他感到很不公平。

“咦？那些人原来是一次软的爪牙，难怪他们挖的地方没有石头，还老偷懒。”十五顿时了解了情况，他回头跟风云孤步愤愤然的打着报告，一双眼睛瞪了过去，却发现这些人忽然间一个个卖力的掘地，跟自己快死了赶紧挖个坟墓一样卖力。

风沙吹拂，大漠中的沙尘漫天，是这里唯一的风景，一个女子骑着骆驼，铃铛与富有节奏的蹄子声并响，那女子长的落落大方，脚套小皮靴，头戴小皮帽，身穿绒毛短衣，腰间还挎了把小巧的弯刀。

十五揉了揉眼睛，看清楚那女子是谁后，恍然道：“原来是钟离兰珂来了，难怪那帮人干的如此卖力！”

钟离兰珂，自然是钟离笑的掌上明珠了，她是盛开在大荒中的花朵，圣洁的纤尘不染。

钟离兰珂一路走来，小巧的身影端坐在骆驼上，十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钟离兰珂可是我们响尾寨的明珠，你看她多美，脾气又好，人也漂亮，我要是能娶到像她这样的女孩，我爹娘在地下一定会笑开的。”十五为钟离兰珂的美貌一醉，响尾寨里许多小伙子跟他一样，都很喜欢钟离兰珂，她就是一位仙女，让许多人都想去保护她。

风云孤步抬头一看，眼中的色彩也如十五一样，那是一种对美的单纯爱慕与欣赏，就像脆弱的百合花让人想为它搭建遮风避雨的港湾一样，纯粹发自内心最纯真的念想。

钟离兰珂骑着骆驼，今天她心情好，来到这里看人挖地，本来今天准备练习刀法，可自从上一次到外面的骆驼队被马贼抢了之后，钟离笑就不安了起来，昨天就带人去布置防御，而她也没心情练刀，就跑了出来。

可这里的人，全都在敷衍着，表面上看来，一个个勤劳的很，可钟离兰珂知道这些人一旦没人看着，立马就偷懒。

转了一圈后，钟离兰珂不想再呆下去了，她夹着骆驼，本要离去，可她却见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钟离兰珂昨天就认识了，准确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钟离兰珂清楚的记得她常常在家里的高台上，看到一道身影搬着草料石头，第一眼钟离兰珂就觉得他有一点特别，不爱说话，也不在某个地方停留，常常一动就是一整天。

那时候钟离兰珂就奇怪着，难道这人整天搬东西不累么？

不过两人算得上真正认识的，应该是昨天吧，钟离兰珂在路上遇到了风云孤步，认识的好像理所当然。

“原来你在这里干活，我就奇怪着怎么没在寨子中见到你呢。”钟离兰珂冲着风云孤步一笑，笑的很天真可爱。

风云孤步微笑道：“兰珂。”

“咦？你的脸怎么有乌青？发生什么事了吗？”

风云孤步一摸脸，淡漠的道：“昨天摔到了。”

“原来你们认识啊。”十五不挖地了，他整了整脸色，在钟离兰珂面前，所有小伙子都想表露出最好的一面。

钟离兰珂看着十五，侧着小脑袋想了想，随后微笑着道：“我认识你，你叫十五，在寨子里有一个小摊子，我吃过你煮的面条哦。”

“什么，你吃过我的面条？为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样？好不好吃？”十五有点激动，钟离兰珂的话让他受宠若惊，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钟离兰珂不认识他，现在面对面，居然说认识他，这让十五有点手脚无措。

“响尾寨里许多人我都认识，不过大家都不和我说话。”

“怎么会呢，大家怎么会不跟你说话，是你美的让大家不敢乱说话。”十五很是紧张，钟离兰珂脸上一直挂着的淡笑，总让他无法跟平常一样。

“兰珂才没有那么美呢。”钟离兰珂脸颊有点红扑扑的，被十五称赞的有点不好意思，可随后她发现十五手上拿着一把锄头，奇怪的问道：“你不是有一个小摊子吗？怎么还拿着一把锄头在这里？”

“啊，这个，这个，哦，是这样的，孤步他叔叔年纪大了，我就把摊子给他看着，我自己来这里干活，为了响尾寨，辛苦一点是应该的！”

十五已经彻底沉醉在钟离兰珂的微笑中去了，他这时才发现，原来有钟离兰珂的大荒，一点都不荒凉。

钟离兰珂掩嘴一笑，她想了想，道：“中午我端饭给你们吃哦，你们可别走开。”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和孤步中午在这里等着你。”对于十五来说，这简直是做梦都求不来的事，他又这么可以拒绝呢？

“那中午我再来好了，你们两个可千万不要走开哦！”钟离兰珂落落大方，尽管还有点青涩与羞怯，可这让她更加美丽动人。

用不着她说，就算要在这里等上几天一个月，十五都不会有任何问题，等到钟离兰珂走后，风云孤步才喘了一口气，忍不住踢了十五一叫，有点气恼的道：“你想等自己等不就行了？干嘛连我也拉下水？”

十五脸上还是挂着笑，他目送着钟离兰珂那窈窕的身姿消失在远处，眼神还不肯收回来，裂开的嘴里崩出几个字：“你不想要等刚才怎么不说？”

“你捂住我的嘴，我怎么说？”

“啊？有这会事吗？”十五眨眨眼，在装傻充愣：“你别把脸整的跟死人似的，大家都是年轻上进的好青年，干嘛将自己弄的像一个大叔呢？你也少呆着脑袋，要带饭给我们吃的可是钟离兰珂啊！钟离兰珂做的饭肯给你吃，你就得烧高香了。”

风云孤步有点不自然，他道：“我跟你不一样。”

“啊？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哦，我想起来了，你家里还有一个小娇妻，不过你想的是不是太多了？那可是钟离兰珂哎，你怎么可以对她有这种念头？”

“我对她有什么念头？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挖地！”风云孤步的确是没什么可以说的，他要说的这辈子都不会再说出来了，也没人会懂。

“挖就挖。”十五开始幻想钟离兰珂亲自做的饭了，能吃到钟离兰珂这朵美丽的花朵做的饭，除了钟离笑之外，十五还真想不出有谁能有这口福。

幻想与梦想一样美好，可残酷的世界可不会让人有多美好，刀疤虎板着脸，带了几个人走了过来，他那绿豆眼一眯起来，简直就是一条隙缝。

“刚才兰珂跟你们说了什么？”刀疤虎抱着手，出现在风云孤步的面前。

风云孤步看都不看，扭头就去别的地方挖地。

“小子，你很倔嘛！”一个矮个子露出找茬的神色，表情很不可一世，他推了风云孤步一把，却没能撼动他半分。

昨天就打了这小子，结果这小子不敢还手，刀疤虎更加放肆，可今天刀疤虎的心情在钟离兰珂跟风云孤步有说有笑的时候，就彻底变成一团浆糊，这小子怎么可以和钟离兰珂这仙子有说有笑？

十五站了出来，他仰着头，道：“别以为你和马贼撕杀过就可以自以为是，你要是再这样放肆，我跟寨主说去！”

“小五子。”刀疤虎猛然睁大了眼睛，道：“你是响尾寨的人，怎么就帮着外人说话？我一看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昨天还敢和兰珂说说笑笑。”

刀疤虎一把推开十五，来到风云孤步的身后，语气已经变的有点咬牙切齿了：“昨天我就警告你不准再骚扰兰珂，可你就自己找打。”

“就是就是。”几个爪牙一起帮腔。

“哦！”十五明白了，他抓起锄头，挡在刀疤虎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在说话：“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还是寨主给你这项权限了？我现在就去找兰珂让她来对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看孤步长的比你好看，心里妒忌了，所以没事找事对不对？”

刀疤虎外表看上去像中年人，其实他只不过比十五大上五六岁而已，不过他这人心眼小，长的又挫，而风云孤步是响尾寨里最让女孩子讨喜的人，难怪刀疤虎会嫉妒了。

风云孤步再一次转身，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刀疤虎一眼，但一个人被直接忽视，就是像风云孤步这样，刀疤虎在咆哮，而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子，你敢一声不吭！”一个人抓了块石头，朝风云孤步砸了去。

“你干什么？”十五怒了，他抄起锄头就想去砸那人的脑袋，刀疤虎那大肚子一挺，直接将十五撞的倒在地上。

“小五子，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可别逼我对你出手，大家都是同寨人，见血了不好。”

刀疤虎的脸色很阴沉，十五一口水吐在他的裤子上，抓起石头就砸向那个刚才砸风云孤步的人，这一砸，那人额头被砸的流血不止，惨叫了一声。

“小五子！”刀疤虎咆哮了起来，他扬起大手，对准十五的脑袋就想拍下去，但刀疤虎却忽然间感到自己的手好像不听自己的指挥了。

不是自己的手不听话，而是被风云孤步抓住了。

风云孤步就那样子抓着，那双眼睛内的光芒从来就没有妥协过，就算得干苦活，就算自暴自弃，他眼中的不屈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反而被磨练的更加锐利。

风云孤步不想惹事，就算昨天自己被打，他也没有怎么样，可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身边的人。

“孤步——”十五吃惊的看着风云孤步，刀疤虎常年跟着寨主保护着响尾寨，也和马贼打杀过几次，这个人的力气大到能举起三百斤的巨石，可就那样被风云孤步抓着，像在抓着一个小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