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风暴前奏,鹰的天空
第十五章风暴前奏,鹰的天空

响尾寨。

这是一个较为生机的地方,相对起其他大荒中的寨子来说,响尾寨的人流要比其他的地方多出许多。

有大漠的地方,就有大荒,这种寸草不生的硬地上无法长出庄稼,能养的只有骆驼,马到了这里大多都无法生存,所以骆驼成了大漠人养的最多的东西。

响尾寨中,几百户人家,分散在这片广袤的大荒上,每一个人都是地主,坐拥无比辽阔的荒地。

风云孤步一行人顶着烈阳,徒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这是他们精疲力尽之时才发现的地方,饿了几天,这群旅途者肚子里填满了沙子和灰尘。

“我终于见到一个寨子了。”

响尾寨三个大字印在破旧的木板上,周不干站在寨口,有点泪流满面的冲动,上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快累死在大漠中,现在见到一个寨子,不亚于刚出生的牛犊找到了奶,头。

骑着骆驼的大漠人脸上蒙着一圈布巾,拉着货物在简陋的高大土门下进进出出,远处哨塔上,响起了阵阵松缓的号角声,各色饮食店铺内吹起一阵阵白烟,香味夹杂着大漠刚烈的气息,几乎将周不干的魂勾了去。

“我们先去找点吃的。”崎岖不平的街道上,大漠儿女穿梭期间,形形色色,周不干四处张望,找到了一家小摊子。

大漠的人几乎都习惯腰间跨一把弯刀,男人看上去都极其凶悍,周不干肩头抗着一把巨大的狼牙棒,倒没有引别人的注意力,几人走进一间小摊,周不干双眼在那一刹那亮了起来,这小摊卖的不是别的,正是面条汤。

当年周不干年轻的时候,跑去中原,结果带回了煮面条这门手艺,大漠中可没有这种东西,那时候周不干可是狠狠的赚了一笔,现在在大漠中再次见到这些东西,周不干有些唏嘘。

“三碗面条,两碗拉干绊蜡果,一碗下醋。”

守着这小摊的是一个小伙子,年纪看起来和风云孤步差不多,他头顶圈着一圈白巾,挽起来的衣袖上是黝黑健壮的肌肉,听的周不干点了这些,他倒有点惊讶:“几位难道是中原人?怎么对这东西的吃法如此了解?”

“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周不干抬头挺胸,他可算得上这年轻人的前辈了,当年整个寨子中可就只有他一个弄这种让人不看好的手艺。

许多事都得自己实践后才懂得,关是听别人说是没好处的。

面条很快的就上来,众人饿了那么久,一阵狼吞虎咽,看得十五一阵咂舌。

“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给你们端多几碗。”十五从小就做这个,很多年来他还没见过几乎想将碗整个吞下的人,这让他好笑之余,也小小的满足了一把。

后来,十五真的端了很多面条上来,一直到小小的桌子上摞满碗,周不干连连打饱嗝的时候,十五吊在心里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倒不是怕这几个衣衫破破烂烂的人给不起钱,而是怕这些人撑死在这里,那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吃饱喝足,周不干有种再生为人的错觉,他躺在椅子上,咧嘴道:“伙计,这寨子有没有能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这怎么会没有,那间可不就是么?”十五朝着前方一指,众人望去,远方楼房间,一间破破烂烂的客栈落进众人眼中,连那挂在顶层的帆布都破破烂烂。

“那个地方?难道没有好一点的了吗?”周不干现在见到破烂的客栈,就一阵心惊胆战,上一次他可一次吓了够,这辈子打死他都不想再要经历第二次。

“大漠里的客栈全都是这样的,那还是我们寨子中最好的一间,有的客栈连屋顶都没有呢。”

十五的回答让众人神色各异。

清清抱着胳膊,小声道:“我不想住没有屋顶的房子。”

风云孤步听了,笑嘻嘻的道:“没屋顶总好过没房门吧?”

“咳咳!”风云孤步与清清眉来眼去,周不干板起了脸,上次的事他还没和这小子算清楚,现在就和清清这胳膊往外拐的丫头眉目传情,还当他在不在啊。

“那饿马寨距离这里还有多远?”周不干还是决定快点回去,别的地方始终没有自己的家好。

但十五想了想,有点遗憾的道:“饿马寨这个地方很多年前就不存在了,马贼将那个地方夷为平地,现在那里寸草不生,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住了。”

“一个人也没有了吗?”

十五抿着嘴点头,道:“那里的房屋在几年前被大火烧毁,现在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住了。”

“老头,饿马寨变成一片荒野,我们不用再去那个地方了。”风云孤步对饿马寨半点印象也没有,他能想起更多的是在中原那些日子。

“饿马寨没了,就住在这里。”周不干一瞪眼:“你也别以为回不了故乡就打算跑去学些有的没的。”

又来了,风云孤步扭过脑袋,他就想不明白,周不干为什么就非得阻止他去学武呢?可风云孤步又怎么知道,周不干害怕他像当年饿马寨中那些年轻人,一踏出门就再也回不来了。

谁知道家中挑灯夜夜等待的人,最怕未归人身埋某处黄沙。

“你们是饿马寨的人吗?”十五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有些替周不干庆幸的道:“我认识一个人,他也是从饿马寨出来的,他跟你们一样,也是没有回去才逃过这一劫。”

“饿马寨还有别的幸存者?”周不干一喜,他以为那个寨子的人没有谁能够再活下来,但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跟他们一样。

“他是谁?现在在哪?”周不干有点急迫的问着,十五却用手朝身后一指。

远处角落里,一个浑身破烂的人靠在土胚子上,他浑身污垢,看上去像一个乞丐,头发又乱又脏,还粘到了一起。

第一眼,周不干就拒绝自己再朝那里看去,才一回头,他发现风云孤步不见了。

“嘿!这狼崽子又跑到那去了?”

清清举起手指头,朝着某个方向指去,周不干就见到风云孤步蹲在那个乞丐的旁边。

“你想干嘛。”乞丐发现风云孤步在他身前蹲了下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这人满脸皱纹,看上去起码有五六十岁,他靠在一个没有阳光的角落里,身后是一栋土屋子,里面养着几只骆驼。

十五道:“他是一个流浪者,专门给人养骆驼的,常年呆在大荒上,很少有回来的时候。”

“他好可怜”

清清刚想端着水面给那驯兽者,周不干撇着嘴,伸手将清清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有什么好可怜的,我天天被两个小混蛋气,怎么没人来可怜我?你这死丫头少只出不进,钱都在留在那家破客栈,我可没有那么多钱让你大手大脚。”

“爹,你怎么这样说,我看他好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

“他一个养骆驼的难道会饿死不成?我的钱还得留着在这买一瓦半地呢。”

风云孤步看着这个乞丐一般的人,他那昏暗的眼神内,有一种别人没有的光芒,就算这人这样潦倒,可那光芒却像被云层掩盖住的朝光一般。

虽然不是高手,但风云孤步相信,这人绝对不像他外形那样简单。

“你堵在这干什么?”这时,几个彪悍的人来到风云孤步身后,身上穿着敞开胸口的短衣,粗鲁的将风云孤步推开。

这些人就是这乞丐养的骆驼的主人,大漠人的骆驼很多,常常需要人帮他们养着,而秋十三,就是帮这些人养骆驼,好让自己活下去。

“你最近是不是偷懒了?”一个刀疤脸看样子在外面受了气,朝着秋十三大骂了一声,又和其他几个牵走了几只骆驼,临走前骂道:“叫你来看着骆驼,不是叫你来这里睡觉的,要是不好好干活,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

秋十三没有说话,他站了起来,驼着背,慢吞吞的朝没有屋顶的土屋走了进去,一副风烛残年之相。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忽然间,身后传来了一道疑惑的声音,秋十三这才注意到身后那个青年还没有走,不过他没有转过身,沉声道:“如果你也想学挤奶和养骆驼,我可以教你,因为我老了。”

这声音像摔破了的砂锅互相摩擦一般难听,风云孤步真的想堵住耳朵,他想了想,终于问道:“你以前是不是一个剑客?”

“我一直都在养骆驼。”秋十三转过身,问道:“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这个老人,弱的风吹就倒,风云孤步怀疑自己看错了,老人的眼中再也没有半点光芒,那一抹睥睨的眼神消失了,也许是风云孤步看错了,这个只会养骆驼的老人真的只会养骆驼而已。

“可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只会养骆驼的人,你以前是不是一个很有名的剑客?”风云孤步还是不死心,他想找高手,找的魂不守舍。

秋十三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如果不是眼前这个满眼期待的青年说起,他还真忘记以前自己曾经是一个剑客过。

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乞丐的沉思,让风云孤步高兴了起来,他想不到真的就找到了一个能指导他的人,可随即他就失望了,秋十三跟他说:“当年我是拿着一把剑,不过出师不久后,腿就被人打断了。”

那声音嘶哑刺耳,从那破破烂烂的裤子上,风云孤步看到那截脏兮兮的腿很是扭曲,可风云孤步有点不愿意相信,刚才他还明明发现这个老人跟别的不一样,怎么可能这样菜,一入江湖腿就被打断了?

秋十三磕磕碰碰的铲起草料喂养着懒洋洋的骆驼,风云孤步呆在原地,好久之后,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是看错了。

周不干没有想要回去饿马寨,哪怕是去看一眼,也许是没有了勇气,他宁愿将当年那个阳光懒懒的饿马寨永远都留在心里,也不愿意去看到一片房屋倒塌的荒原。

他买下了一间很破败的房屋,开始成为了响尾寨的一员,廉价的屋子,挤着两代三口人,不过他们与十五的屋子相距很近——十五的屋子就在他们对面,当看到十五踩着黄昏的余晖回家,满眼惊讶的看着周不干打扫着屋子,被呛的泪流鼻涕时,周不干才发现自己被人骗了。

这根本就是一间废弃的屋子,像这种屋子在响尾寨里比比皆是,可周不干却被人骗着买了下来,还有一张所谓的地契。

“这地契上面的墨汁才干不久,你真的是被骗了。”十五觉得周不干一家人真可怜,刚来这里,身上的钱就被骗了,还给了一间破屋子,要是早知道,十五一定将他家后面那一片废弃的祖屋给周不干去住。

在气恼之余,周不干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这到了这里,没钱他还得想办法过日子呢,于是,他跑去给人抗草料,再也没有说自己是一个大侠。

在没听到周不干说自己是大侠的日子里,风云孤步总觉得好像什么东西改变了,以前他很想周不干老老实实的当个老百姓,但当周不干抗着草料,满脸汗水却咬着牙的时候,风云孤步眼角模糊,随后湿润了。

响尾寨是一个大寨,只要有力气,就绝对饿不死,周不干什么都没说,他不叫风云孤步去学什么东西,草料一天天的抗,攒下的钱一半买吃的东西,一半存了起来,封在一个包着红巾布的坛子当中,风云孤步认得那块红巾,那是清清她娘留给周不干唯一的东西。

他常常听周不干说,以后清清会带着这块红布出嫁,而那些铜板,就被小心的封存在红布里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好像再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直到那天周不干肩头抗着两包草料,一阵头昏眼花之时,一双年轻而有力的双臂将他枯瘦肩头上的草料揽了下来。

“以后我来干吧,你在家呆着,等赚到了钱,我们开一家店。”风云孤步轻轻的跟着周不干说着,然后扛着草料就走了。

“那你晚上回来的时候记得买吃的回来!”周不干朝着那远去的身影喊了一句。

可夕阳下,周不干却拿着手背擦着眼角,他不知道风云孤步在看到他忽然间苍老的身影,扛着草料走在夕阳下的枯瘦身影,心里像刀割,,而周不干也不知道,风云孤步那抗起两包对他来说轻若鸿毛的草料时,双腿在发抖,富有力量的肩头,就好像被这草料压垮了一般。

这两包草料,压碎了风云孤步心中那一个梦。

“我手里应该拿着什么东西的。”风云孤步这样想着,然后他跟自己说,原来这辈子自己要拿的就是这东西。

一拿一辈子。

扛一辈子的草料,好让身边的人过的安稳,哪怕曾经自己想像一只雄鹰那般,飞的比天高。

这一住,就是几个月,风云孤步的肩头开始磨出茧子,他扛过草料,石头,给人搭建屋子,手上也开始长出了厚厚的茧子,就算那一次被石头砸到手,血流了满地,他都感觉不到痛。

“今天真是累死了。”十五一人不饿全家饱,他一人支撑起一个小摊位已经很多年了,不过自从自己多了一家邻居后,他常常往周不干家里跑,也开始学会了发些无聊的牢骚。

“是什么东西这样香?”十五探头探脑,一进了屋子,就找到了桌子上放着好吃的东西,他搓着手,却朝着正在编麻花的周不干走去:“前辈,我又来向你请教拉!上次你说面条里要放什么来着?我都忘了。”

周不干憋见十五带了一大袋子东西,胡子一翘,这才老神在在的传授着经验。

时至中午,清清做好了饭,还没见到风云孤步回来,她有点担心的道:“风云哥怎么还没回来,昨天他不是说那个架子今天早上就能搭建好么?”

周不干也不知道风云孤步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十五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一般:“最近常常听说外围来了一股马贼——”

“呸呸呸!乌鸦嘴!”十五话还没说完,就被清清打断,她纤细的腰间绑着围裙,急解下来丢在桌子上,被十五说的一阵子担忧。

十五缩了缩脑袋,又道:“也许他只是想多赚几个钱,上次我看到他听人说马尾草能卖钱,去那些荒山开荒的时候,就常常去找马尾草,也许他现在又去找那些东西了。”

“我去找找看吧,这太阳都快下山了。”周不干站了起来,刚走出门口,就又退了回来。

因为风云孤步回来了,他身体越发健魄,却越来越沉默,披洒在肩头的长发没有了以前的狂野,有的只是稳重与深沉。

“你的脸怎么了?和人打架了?是不是那个寨主手下的人打你了?真是过分!”周不干看着风云孤步脸上一片乌青,身上多处受伤,气的胡子都在颤抖。

十五与风云孤步年龄相仿,两人交情不错,他气道:“孤步现在给响尾寨的寨主开荒,可那个寨主手下的人常常欺负新人,一定是被他们欺负了,我跟我叔叔说去,让他给孤步讨个说法!”

“算了。”风云孤步摇了摇头,道:“他们只是一些小人而已,用不着跟他们计较,东西我都买回来了,还是趁热吃吧。”

也许这就是生活,一群小人乱舞,想过安稳的日子,只能忍气吞声。

大漠的月光,温柔的能让人心碎,风云孤步推开门,夜已深,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简陋的屋子投射出火光,在地上摇戈追逐。

他在石头上坐了下来,看着天上的月亮,风从他身上轻轻吹过,却换来一声叹息。

清清叹息着,今天风云孤步带着一身伤回来,可他却什么都没说,为此,清清彻夜难眠,一打开门,果然见到风云孤步像许多个夜晚一样,独自一人坐在石头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一直到破晓,才慌乱的跑进门。

门却关的那样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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