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卷沙,昏天暗地。
语文不乐站在黄沙之上,那洁白如莲的小脚被沙烫的连连跺脚,她双眸满是恨意。
风云孤步得意洋洋不可一世,他翘着屁股,对着这女孩儿连连大拍,口中说些让人恨的牙痒痒的话。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一个流氓用上这个动作,语文不乐气的牙痒痒,真想拿脚踹风云孤步的屁股。
“你这偷儿,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中,不然我肯定杀了你!!”
那竭斯底里的尖叫,像天上的雄鹰蔓延到很远的地方,一直到天边。
风云孤步根本就无所谓,别人不让他好受,他照样不让人好受。
“你干嘛老骂我是小偷?哦!我知道了,你一定很想让人偷一次,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暗示我?不过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我对你可不起兴趣。”
“恶贼你放屁,你全家死光光!”语文不乐当真是被气的不行了,打出生以来,可从来没有人敢抢她的鞋子丢掉,还用力拍自己的屁股给她看,这实在是太可恶了。
“我全家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光光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哇哈哈哈!”
“神经病!去死!”
语文不乐拿剑鞘当暗器,朝着风云孤步砸了过来,准确无比,砸中了他的脑袋。
“你这个疯婆娘。”风云孤步骂骂咧咧,抓起剑鞘用力的朝远出甩去,只见一道完美的弧线,语文不乐身上的一样东西就这样离她而去。
“混蛋,你过来受死!”
“你白痴,我怎么可能傻到过去让你打?”
沙尘滚滚,自远方一直奔向风云孤步背后,那漫天飞沙当中,见不到什么人影,仿佛沙地之中暗藏着一条沙龙一般,迅猛的冲了过来。
十几个土包子冒出沙地之上,像蛇一般快速爬行,风云孤步站的高,他听到沙子被切开的声音,下意识朝背后一看,十几个土包子诧异的朝他奔了过来。
“这是——大漠沙龙!”风云孤步惊的全身冷汗倒流。
大漠沙龙,指的并不是真正的龙,而是大漠的高手,常年行走在大漠的人都知道这个东西。
他们已经脱离的沙盗的范围,一旦出动,这些神秘的沙龙不完成任务,绝对不死不休,是大漠中最可怕的怪物之一。
“可是,我从来没招惹过他们!我身上也没钱!”
大漠沙龙的种种凶名在风云孤步的脑袋里冒起,他面无血色,当场被震住。
“混蛋,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喂!你这偷儿,不准看向别处!”
她见到风云孤步步步后退,脚步踉跄,心中有些困惑,下一刻,就见到风云孤步拼命的朝她这边跑来。
“快,快跑!”
那一声嘶哑的呐喊声,犹如黄昏前雄鹰那一声尖哨,大漠沙龙与语文不乐相比起来,用不着说,风云孤步绝对分的清谁敌谁友。
“一定是那个人身上的东西引来这帮大漠沙龙,一定是的!可清清和老头还在客栈内!”
“贼子,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呀!你竟敢抓住我的手!”当语文不乐被风云孤步抓住手的时候,惊的一声喊出,白嫩的小脚踩着沙地被拉着跑,实在是难受之极。
“你别吵!”风云孤步大声咆哮,拉着语文不乐朝前面拼命的跑,唯恐迟了一点被那帮沙龙追上。
“**,他俩怎么手牵手了?难道是我看错了?”
“一见钟情,这你都不懂,现在的人啊——那是什么?!”
不少人滞留在一个沙丘之上,原先还在找风云孤步与语文不乐,谁知最后居然等来两人手牵手,更加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沙盗!
沙盗,一般出现的时候,都是西方猛烈,沙尘漫天,但沙盗与沙龙相比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概念上。
“沙盗身上有宝物,大家去抢啊!”
“中原的高手跟我来啊!大家将这些沙盗都杀了,扬我中原之威风!”
不知道什么叫大漠的人,通常都死的很惨,自幼在大漠中长大的风云孤步,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沙漠狼的可怕?
那些傻乎乎妄想跑上去和沙龙打架的人,下场就是大漠中随处可见的白骨,还是周身粉碎的那一种。
“啊!”
“哦!啊——”
惨叫声不断的传来,他想起了十几年前,沙龙出现时那些盛开在漫天飞沙当中的血玫瑰,碰上不知道躲在哪处的沙龙,没有几个能活下来!
“喂!你这人为何拉着我跑?”语文不乐又惊又怒,用剑背拍着风云孤步的手,那脸颊之上的绯红,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别的。
“你这疯女人,你再拿剑拍我我跟你没完——靠!你还打,自己看看身后你这蠢女人!”
语文不乐朝身后望去,只见连接到天边的沙漠,在此刻却像出现了龙卷风一般的飞沙群,无数黄沙飞到天空,布成一片刀光剑影。
其间似有万马奔啸,又若海浪,赤黄色的沙子朝前方涌去,十几个若隐若现的凸起之物,爬行轨线如蛇一般蜿蜒,而速度奇快无比。
若不是刚才那帮自大之徒跑上去送死,此刻风云孤步与语文不乐早已尸骨无存。
语文不乐常年呆在中原,她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那些可怕的气势吓得她尖叫一声,本来还是风云孤步拉着她跑,现在却换成是她在拉着风云孤步。
“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老是追着我!”语文不乐那冷漠如霜的气质此刻荡然无存,除了死死抓住风云孤步的手之外,就是不定期爆发尖叫一声。
“我怎么知道!你这死女人就不会闭上嘴吗!”
“可恶,你去死!”
客栈,遥遥在望。
澹台灭古从桌子上醒来,一摇酒壶,里面空空如也,滴酒不存。
风中杀气凛凛,灌满披风猎猎作响,马匹嘶鸣,天空之上一片黑压。
周不干本来找不到风云孤步,纳闷的先回来,屁股刚坐上椅子,他就听到那狼崽子的叫喊声。
“这小兔崽子,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周不干刚迈出门口,就见到风云孤步与语文不乐的影子,但他们身后却掀起一片沙暴。
“不好,是沙龙!”
“沙龙来了,大家快跑!”风云孤步喊的声音都嘶哑了起来,他有点绝望,沙龙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个名字,他以为会成为大漠中的传说,谁料十几年后,他们又出现了!
“快点进来!哎你这傻小子管那些人死活干嘛,快进来!”周不干急的额头冒汗,他也想不到沙龙怎么就出现了,还出现在这个地方!
众人奔进客栈,外面还有许多侠客没有进来,他们都在看着那沙尘暴。
“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吓死我了!”语文不乐脸色泛白,她还没能从刚才那漫天飞沙的恐怖壮观中缓过神来。
“你再不放手我才要被你吓死!”
风云孤步龇牙咧嘴,语文不乐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抓住风云孤步的手,她呸了一声,急将他的手甩开。
两手分开之时,语文不乐感到自己的掌心被挠了一下,瞬间的麻痒令她瞪了风云孤步一眼。
“老头,沙龙跑到这里来了,这下怎么办?”
周不干一瞪眼,道:“这还能怎么办?你自己找高人学武去,我这老骨头和清清自生自灭去!”
“死老头,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又怎么样?”周不干一副要走随你便的表情,枯木般的手却抓住了风云孤步的手不放。
“你们说够了没有?沙龙到底是什么东西?”语文不乐眉头一皱,已经烦了这一老一少两个败类。
“死丫头,和你家老头一样没脑子,连沙龙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敢来大漠,你们就等死吧你们,步儿,咱们走。”
周不干和二秃子水火不相容,二秃子的女儿周不干可不管,特别是这如此危险的时刻,迟了一步,小命可就要不保。
周不干拉着风云孤步蹬蹬蹬的上楼去,回头一看,语文不乐脸色焦急,站立在远处张望,风云孤步觉得有点不忍,其实语文不乐脾气要是好一点的话,还是挺好的一个小姑娘。
“你们都跑到哪去了?外面来了大漠高手,洒家刚才正在找你们呢!”无佛一手碗大的禅杖,一手鸡蛋粗的佛珠,找到了风云孤步,他满脸欣喜。
客栈内,知道沙龙可怕的人惶惶不安,不明所以的跟着澹台灭古走出客栈,与那些沙龙遥遥对持。
一些人大呼小叫,开始奔逃,客栈内乱窜着许多母鸡小鸭,咯咯嘎嘎一片乱响,恍若世界末日。
“十几年前,我见过沙龙杀人,没人知道他们藏在地下什么地方,而且速度很快,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不然就跑不掉了。”周不干心有余悸,那一年,那些沙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沙龙洒家知道,这些人杀人不眨眼,武功奇高无比,都是修炼玄功之辈。”
风云孤步有些紧张,也不觉问道:“什么叫做玄功?”
“这你都不知道?”无佛第一次感到有人比自己还傻:“玄功修至大成,能飞天遁地,御剑千里之外杀人虽然有点夸张,但千米之内还是能办到的。”
“这,这是玄功?”风云孤步睁大了双眼,他怎么就感觉这是神话呢?
“玄功向来掌握在一些古老的家族手中,江湖上很多人都无法修炼到,难怪你会不知道。”
无佛的解释让周不干眉头皱了起来,他骂道:“现在还不知道要死要活,你还有心情想这个,清清,赶紧将包袱拿了跑!”
“我们跑不了了,除非杀了这些沙龙,若不然是无法逃过沙龙的追捕的。”无佛对沙龙了解要比周不干深许多:“那些人从来不留活口的。”
“一定是那个人身上的东西引来这些沙龙,该死的,我就说我怎么就这样倒霉,这辈子还遇上了这种事!”周不干恶狠狠的踹了一脚柱子,整间客栈都摇晃了起来。
沙龙一出现,就有数百人丧生,周不干不由得想起了十五年前那一场变故。
那时候他还在饿马寨煮面条,风云孤步是他捡回来的小孩,捡回家的时候,这小崽子才三四岁大。
可没有谁知道,或许许多人忘记了周不干当时捡的小孩是两个,而不是现在风云孤步这一个气死人的祸害。
饿马寨是一个荒芜之地,那里生活环境苛刻,但对于大漠人来说,这点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周不干是在一株死掉的树下找到风云孤步的,当时这两个小孩卷缩在树下,抱在一起,每人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
一个挂着风云孤步。
一个挂着风云天下。
周不干那时候绝对不会想到,捡了这两个小孩,以后的生活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孤步是弟弟,周不干当时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时候正是严冬,风将沙子吹的都想冬眠。
小孤步被小天下塞进树洞里,凛凛寒风之外,小天下独自抵御着寒风,比小孤步大一点的小天下,像冬眠的小崽子,一头黑亮的头发在风中飞舞。
冷到极点,饿到极点,这两小崽子差点就那样死在树下。
大漠中,人有能力制造小孩,却大多没能力抚养,所以就出现了风云孤步和风云天下。
但从这两个名字上,周不干知道这两个小孩不简单,至少通常将小孩叫做锤子榔头的大漠人,很少有人会起这样的名字。
风云孤步,如风如云,一生孤寂,一步震天。
风云天下,变幻莫测,天之角,海之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这两人自幼便有异人的天赋,小天下与小孤步跟了周不干生活了一年,关系亲如一家,而天下,也展示出他名字中的霸气,小小年纪就欺负遍了整个饿马寨中的小孩。
许多人都打趣天下将来一定会成为沙盗头子,鱼肉乡里。
不过小天下却最照顾有点孤僻的小孤步,那时候,大漠的天空只有他们兄弟两的大笑声,小天下常常对小孤步说,等以后我长大了,哥给你抓一只金雕,给你大漠上的所有东西,嗯,把天下全送给你。
周不干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人精一般的小鬼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小小年纪,就成这样,相比小上一两岁的清清,那时候她可还需要人喂饭啊!
面对小天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承诺,小孤步却总是很沉默,他常常躲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手说,这里应该有什么东西的,只是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他却一直都不知道。
“你那里不是沙子就是屎!”周不干几乎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这两个小鬼的身上,尽管预感将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却甘愿照料着这两个小鬼,只可惜小天下和小孤步没法想起以前的事。
所以在外人看来,风云天下与风云孤步就成了周不干的亲戚。
那时候,敢爬上十米高的巨石,朝着天空大叫的只有天下与孤步两个人,这片大漠,在他们的眼中就好像是他们自己的家一般。
周不干每每见到这两个荡着鸟儿朝天大叫的小鬼,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
也许整片大漠,真的是属于他们的。
不过在他们成为大漠的主人之前,这时候出来找这两狼崽子回家吃饭的周不干,总是一边腋下夹着一个,然后两兄弟一起哇哇大叫,互相扮鬼脸。
但长大后的风云孤步,完全忘记了这些,他忘记了曾经有一个人叫风云天下,常常偷周不干的馒头给他吃,也忘记了那时候他的世界中根本就没有清清这个女孩子。
也许在那天空无比清晰,在小雄鹰被妈妈喊回家吃饭的时光隧道里,在整片大漠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两兄弟。
可以欺负周围小孩,打的他们掉牙齿哭鼻子,可以偷周不干的旱烟来抽,可以偷看女人洗澡,比较着男人和女人的不同,被抓到的话,也不过是被揍一顿,被打完之后,就跑着回家吃饭。
不哭,两兄弟不管面对何事,从来都没有哭过,小时候小天下和小孤步认为那就是永远,兄弟两一起掏鸟窝,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里煮给周不干,也只有在那个日子里,这两兄弟最讨厌周不干偷偷抹眼泪。
因为周不干有生日,但他兄弟两却没有,或者说,把他们丢掉的人,在想忘记他们兄弟两的时候,也忘了写上他们兄弟两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模糊却又清晰的世界。
曾经没有说过要记住相依为命的兄弟的誓言,小孩子不懂的这个,所以在今后每一个黄昏似血的时候,风云孤步总是望着天边,像大漠深处的风云天下一样,共同仰望着同一轮太阳,心中无比悲切。
但谁都无法记得起谁,哪怕曾经一起被挨揍的时光。
当一个人忘记自己最不愿意忘记的事时,拼命的回想,得到的将会是疼痛,时光将泯灭一切,但许多年以后,两兄弟站在山巅,打的死去活来,见到彼此胸口同一位置的印记时,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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