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十五
第四十五章 十五

仲春,十五。

宜出行,会亲友。

忌嫁娶,出货财。

浙间风俗,今日百花争望,春序正中,是为花朝节。此时正是外出游玩赏花最好的时候,却偏偏有人弃此美景佳节不顾,聚集一堂,剑拔弩张。

萧野堂中居坐,左右是小九与苏静儿。堂下则是陆离,秋若茗,楚墨臣,牧二等人。秋若茗一行此来,首先便携来晚钟,交于萧野。萧野拿了晚钟,端详了一番,便放置一旁,

“是把好剑。”晚钟可以说是江湖独一的好剑,却被萧野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

“承蒙古二叔信任,幸不辱使命。”秋若茗说道。

“听说晚钟,洗泪本是一对,按理为秋府所有,今日秋掌柜却为何亲手交于老夫?”

“晚钟却乃家父佩剑,往日各种事由,晚辈也不甚清楚。晚辈既是客栈掌柜,受人之托,比忠人之事。”秋若茗心里虽然气愤萧野明知故问,但依然面不改色,谦而有礼。

“既是贵府之物,老夫如何敢收,今日趁各位莅临,何不物归原主?”萧野说完,向苏静儿示意。苏静儿会意,拿起晚钟,欲要奉还。

“不必了。”说话的是陆离。他看不见,但听得见,没有人敢忽视这个看不见的人。陆离一开口,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就连萧野也看向了他,“东西是怎样丢的,就该怎样找回来。”

“你就是陆离?”萧野问道。

“是。”

“柳幕的眼睛是你弄瞎的?”

“是我。”

“你的眼睛也是他弄瞎的?”

“是。”

“东西是怎样丢的,就怎样找回来,好,很好。”萧野说完这个好。突然从苏静儿手中拿过晚钟,一手推向陆离。众人皆是一惊,秋若茗看见就要喊了出来,但她忍住了,她知道,这时候她不能提醒,她也相信陆离能够处理。果然,陆离坐在凳子上稳稳地接住了晚钟。

“这是你丢的剑,你想怎样把它找回来?”萧野问道。众人只看见陆离稳稳地接住剑,都为他松了一口气。却没人发现陆离的喉咙动了一下,似吞下一口口水。陆离是受了内伤,刚才他的喉咙一动,是强咽下冲涌上来的一口血。陆离咽下这血,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异样。这些虽然瞒过了其他人,但有一个人却是瞒不过的,这个人就是萧野。不,还有一个人,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

萧野既然知道陆离受了伤,于是才迅速发问,他要逼陆离开口,一开口就会露馅。陆离此时算是被逼上了风口,热血却还在上涌,他不敢张口只能强忍,但他做了一件事,这件事让他伤势更重,但却避免了张口。他宁可加重伤势也不愿张口露怯,兵家谈判,首先不能输了势。刚才秋若茗虽然当心,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提醒看不见的陆离,也是为了不输势。

陆离做的跟萧野一样,也是将剑推回给萧野,萧野轻轻接下,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陆离。他在等他说话。陆离也在等人说话,他需要有人明白他的意思,并帮他说话。他当然也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说。

“他把剑还回给你,看来是想告诉你,他要找回的那个人不是你。”他说了,陆离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说话的人是小九,只有小九会帮陆离,也只有小九能帮他。小九清楚自己爹的实力,也清楚陆离的实力。所以他知道接过萧野的推过来的剑一定会受伤,更难得的是,他了解陆离的个性,陆离要从一个人手中找回本属于自己的晚钟,不是从萧野那,还是从古晚亭那。更难得的是,他居然当着自己亲身父亲的面,帮了陆离。陆离寻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充满感激,如果他看得见,如果看不见的人也有眼神。

“没错,剑是古晚亭古前辈拿走的,陆爷要找,也是从古前辈的手中找回来。”说话的是牧二。牧二许是发现了陆离的异常,加上小九刚才说的话。睿智的牧二马上明白了,赶紧接下了小九的话。

陆离是松了一口气,小九也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萧野,现在该是萧野生气的时候了。他当然生气,自己的儿子当着自己的面帮着外人,不过,萧野虽然生气,但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好、好、好,”萧野一连说了三个好,他的确从心里觉得陆离好,陆离也的确值得,毕竟能然萧野看重的人不多,毕竟陆离也不是一般的人。“果然是后生可畏。但你要知道,剑现在在我的手里,即使你打败了古晚亭,你又如何能拿回晚钟。刚才我给过你了一次,被你拒绝了,要想我给第二次,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你要什么条件。”陆离缓了这么一会儿,终于是压制住了血气上涌,至少是能开口说话了。

“我要你对整个武林放出话,公开向古晚亭发出挑战。如果你赢了,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把剑还给你们,但如果你输了,你也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秋府从此退出四大家族。如何?”

“好。”陆离的回答斩钉截铁。

“哈哈哈哈,”萧野笑的肆无忌惮,眼神却折射出轻蔑,“你们年轻人做事,从来只图痛快不计较后果,这是你们的优点,也是你们的缺点。现在我从你的表情上看到的是自信,无惧。但用不了多久,”萧野说着,用手指着陆离,“我将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懊悔,无助,还有绝望。”萧野说话,一字一顿,不怒自威。

“呵呵,”陆离笑了,“我眼睛虽然瞎了,但我还是能看到你眼睛里的轻蔑和不屑,你们这样的人总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之中。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的眼睛里将充满的一定是惊讶。”

“如果你连活着走出这萧府都不能,你还能那什么来让我惊讶?”萧野沉声说道。的确,他若要动手,这里的人都不能活着走出去。“我现在跟你讲,”萧野指着陆离,“你给我听好了,有什么实力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以你现在的能力,还没有资格说那样的话。还有,真正强大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惊讶。”萧野话说的很慢,声音并不大但很沉,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千斤的石头打在众人的身上,一个一个,一堆一堆,让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来。

尤其是陆离,陆离的脸现在红的发烫,呼吸断续。他输过一次,在大漠,那个老和尚,他输给了那个老和尚,那一次输的很彻底,也很心服。他以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输的这么彻底,没想到,今天,他又输了,同样也输的很彻底,也很心服,他不得不心服。然而,虽然同样是输,同样是彻底心服的输,给陆离的感觉却是天壤之别。如果说,和尚赢他,靠的是道,和尚的道,那萧野赢他,靠的是势,王者的势。萧野是一个王者,绝不允许丝毫的冒犯。

输给和尚,陆离很坦然,也很痛快,就像是犯了错,被父亲责罚,输给自己最亲的人,没有什么关系,不会觉得难堪。但输给萧野,陆离一点都不觉得痛快,就像一个孩子,在外头和人打架打输了,受了欺负。他知道,今天的输,将会永远留在他的心里,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拔不掉的刺。

陆离记得,从前自己也是这样‘欺负’人的,用自己的威严,冷酷。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用同样的东西,同样的方式让自己尝到了这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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