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平手
第三十四章 平手

来人竟是陆离,眼睛看不见的陆离。

“秦钟,带小姐先走。”陆离沉声说道。

“是。”此时,又蹿出一人,来到秋蝉身边。

“小姐。走吧。”

“哥。”秋蝉不愿先走,悲愤喊道。

“走。”陆离说话,还是那样不容拒绝。

“走吧,小姐。”秦钟此时也催促道。秋蝉无奈,只好跟着秦钟离开。

“我们为什么要先走,如果我们三个人联手,不是就稳操胜券了吗?”秋蝉刚一走没多久就问了,她不明白陆离为什么要她们先走。

“小姐还记得陆爷的眼睛是为谁所伤吧。”秦钟说道。

“还不就是那个柳幕喽。怎么?”秋蝉狠狠说道。

“从谁手中折失的面子,就要亲手从他手中讨回来,陆爷这是不希望我们干预。”秦钟不紧不慢地说道。的确,任何一个有尊严的男人都是不屑于别人帮忙的,更何况是陆离。

“可是万一?”

“你要相信陆爷。”秦钟坚定的看着秋蝉,笑着说道,秦钟很早就进入了打尖客栈,被牧二看中进了秋府,虽与陆离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可却对他口中的这个陆爷如此信任。这倒也不算奇怪,陆离与生俱来的,非同常人的气魄本就令人打心底信服。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秋蝉问道。

“等。”秦钟不假思索道。

“等?等我哥?”

“不是。”

“那等谁?”

“有客人来访,我们当然要在这里恭候喽。”

“客人?什么客人?”

“小姐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那我哥?”

“我们可以在临安等陆爷。”秦钟说完,见秋蝉还是一脸的迷惑,遂又说道,“小姐尽管放心,牧二爷都安排好了。”秋蝉听了,只好停住。秦钟嘴里的牧二爷,秋蝉自然清楚,秋府属他最聪明,以前每次玩的小把戏都骗不过他。虽然秋蝉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其实她也不想知道,她只希望自己的大哥不出事就行。既然秦钟都这样说了,秋蝉也就稍微安下心来。

此时,林中柳幕陆离两相对峙,谁也不着急出手,空气似乎都已凝结。

“你的确与上次有了极大的不同。”最后还是柳幕先开了口。

“你会后悔那次没有杀了我。”陆离冷冷说道。

“这次杀你也不迟。”

“呵。”陆离只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笑什么?”

“我在想,是废你眼睛还是取你性命。”陆离还是微笑着,声音不大但却尖冷,让听着的人极不舒服。

“你双目无用,形同废人,如何胜我。”

“它。”陆离拔出手中的洗泪,轻声说道。洗泪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加清澈流动。

“剑是好剑,可惜你已不再是那个江湖中人人闻之散胆的快剑杀手了。”

“你试试便知道还是与不是。”

“试试便试试。”柳幕说完便出了手。数枚飞出的针霎时打碎了凝固的空气,直击陆离身上各个要穴。陆离长剑一挥,只听‘叮,叮’几声,所有的针都被击落在地,同时陆离也动了,长剑刺出,快如闪电,方向竟正是柳幕所站之地,丝毫不差。听声辨位对习武之人来说并不算太难。然而陆离不仅能听出针的位置,还能顺着针飞来的方向找到发针的人。

柳幕见状急退,随手发出数针,退出数步,陆离一剑刺空,脚尖点地腾空而起躲过柳幕的针并刺出第二剑,只要柳幕动了,陆离就能凭着听觉准确的捉到他的行踪,只见陆离人与剑连成一线从空中俯冲而下,随手剑花,刺向柳幕,当初小叶也是用的这种方法,唯一不同的是,陆离的剑更快。如此数次,陆离虽还未接触到柳幕却一次比一次近了,柳幕意识到,在这样下去,必将重蹈在秋府与小叶交手时的覆辙。

只见这次柳幕变换位置时随手在地上抄起数颗石子,停下后,并没有再朝柳幕的方向发针,也不再移动,而是随手将手中的石子击在旁边的大树上,发出‘砰,砰’的响声,随后又掏出数枚长针朝着同一方向射去,陆离果然中计,朝这被敲打的树木刺去,心中料定此次并将一剑刺中柳幕,哪成想竟是刺空,惊愕之下,不及反应,便被柳幕刚才后发的针射中,好在柳幕是事先就发的针,只是算准陆离落的位置,而并未算准陆离穴位,陆离只当是皮外伤,并不在意。可虽不及性命,却也疼痛难忍。

陆离强忍剧痛,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难受的表情。此时柳幕却丝毫没有放松,再度出手,掏出几枚造型古怪的针来,一齐发出,却并不是朝着陆离,而是朝着其他不同的方向,只见这些奇怪的针飞出后不久,竟忽然转弯齐刷刷射向陆离,这些奇怪的针在柳幕的手中竟然能够转弯?这样一来,陆离已然处于被动挨打,而无反击之力的境地,只要柳幕不再移动,陆离要想顺着针的方向找到他的位置已是不可能了。

忽然,陆离在击下柳幕发出的针后,竟发了疯一般挥剑朝着周围的树木乱舞起来,顷刻间,被剑扫下的树叶不计其数,如同下起一阵叶雨。树叶漫天飞舞纷纷,两人不一会就被淹没在一片叶海之中,彼此分辨不出对方的位置,柳幕惊愕之余,却也一动不动,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陆离就能找到自己,他要等,树叶总会落尽。此时陆离停止舞剑,转而劲腿扫堂,激起地上尘土满天,霎时间飞沙走石,被扫起的流沙细石向四面八方飞去,有的不偏不倚正向柳幕飞来,柳幕刚从落叶中回复过来,就被飞来的沙石一一击中,打在身上生疼。但他还是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心里想到,‘看你能折腾到什么时候,只要我不发出任何声音,你这瞎子就永远也找不到我。’刚想到这,突然觉着一道劲风袭来,随着颈间触到一丝冰寒,待尘土散尽,才发觉陆离的剑已到自己颈脖。还没来得及惊讶,突然眼前寒光一闪,之后便是一片黑暗与寂静。

那一道寒光竟是他生前看见的最后一样事物。除了疼痛,还有疑问。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柳幕问道。

“石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与其他不同。”陆离冷冷说道,回答的很简单,也很轻松。

“你为什么不杀我。”

“下次再杀也不迟。”陆离说着,嘴上泛起微笑。

“没想到,陆离的剑下还会有活口。”

“你不是第一个。”

“肯定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吧。”柳幕长叹一口气说道。

“呵呵。”陆离用两声轻笑肯定了他的这一说法。

“看来你到底不再是江湖传闻中的那个真的杀手陆离了。”

“你如何知道哪个才是真的陆离?”陆离说完便笑着转身离开,他走的很慢,不仅仅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更多的是心里上的轻松,悠闲无牵碍,他始终带着笑,自从大漠一役,他变的越来越喜欢笑了,杀手陆离和现在的这个陆离到底哪个才是本来的陆离,谁也说不清楚,人是会变的,有的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而有的却变的越来越像自己,这个‘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与现在我做的这个人有什么区别,二者能否重合?想来是可以的,人一旦对现在的自己不满意,甚至是讨厌厌恶时,就会想出一个好人来,宣称这才是真正的自己,这才是自己该做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对自己满意了,这个所谓的‘好人’就不存在了,二者也就重合了。陆离还未走远就听到后面的柳幕大声喊道,惹得林中无数飞鸟飞起,

“你别小看你中的那些针。虽没扎中穴位,但你没有及时逼出,现在只怕流入你经脉了。”

陆离一听一愣,这才发现,打在身上的针果然不见踪影。赶紧坐下,刚一运功,便觉一阵剧痛,喉咙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觉得有些冷。

“我的针是至阴之物,你的内功是逼不出来的。”

“你赢了。”陆离见此,淡淡说道。

“呵呵,”柳幕冷笑两声,忽地随手一挥,说道,“接着。”陆离伸手一抓,接住,竟是一颗丹药。“这次就算是平手,你手上的丹药可以暂时保你伤势不再恶化。但十天之内没有把针逼出来,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多谢。”陆离将手中丹药服下,说道。

“呵,你能活着再说了,不过下次可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若有下次,我不会留情。”陆离冷冷说道。

“这样最好。”柳幕说着,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包上已是鲜红的血眼,一步步走着,眼睛的剧痛使他冷汗如下雨般洒落,脑子滚烫沉重,思绪像煮开了的水,忽然有一个名字,在他的耳畔响起,有一张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女人的脸,像一注冰凉的水注入那滚烫的开水里,令他感到意思清凉,痛苦似乎减少了。这个人,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了?她现在过的如何?这个名字,自己忘记了多久,又想了多久?他其实可以清楚的想起,却又努力想让自己记不清。这个自己爱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爱的一个人。今天的她,还是同往日回忆里的一样,一样年轻漂亮,同以前一样,笑容如花,清丽如水。她始终停留在那个时候,一直没变,可自己呢?柳幕,你变了没?

柳幕几乎要喊出来了,“你变的……”柳幕喊道这里却喊不出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变的怎么样,脸痛苦的扭曲了,不是因为眼睛。“咳。”这次他笑出了声,吐出一大口气,“大丈夫志在天下,不要让儿女私情乱了心智。”这是师傅对他说的话,这个充满威严和智慧的人,武林四大家族之首萧家的主人,一直是柳幕心中顶礼膜拜的人。直到现在也依然是。

他也的确是没让这位师傅失望,他果然也抛弃了师傅口中所谓的儿女私情,一心练功,为了师傅口里的“志在天下”而努力。从未怀疑过师傅,何况如今已然得了半个天下,能得到的都已得到,权利,财富,女人,江南美女如云,红衣翠袖,想要只需张口。这种日子他的确喜欢,也很得意。可是今天,他却有些疑问了,其实这疑问早就产生了,他可以得到一切,却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他甚至不清楚这个“一切”是否真是自己所想要的一切,这个所谓的“志”真是自己所想的么?他身经百战,出手果断,绝不留情,可是今天,却为何要提醒陆离,还给他丹药。

他居然还想了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莫名其妙的问题,自己与陆离无冤无仇,如何非要兵戎相见,你死我活?如果当初没有听师傅的?自己会怎么样,也许没有现在的地位,但可以肯定是,至少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可以不杀那么多人,可以和这个陆离,还有那个叶秋,甚至是二公子萧遥成为朋友,很好的朋友。呵,朋友?你还是柳幕么?柳幕居然会想到朋友?柳幕需要朋友?不,柳幕没有朋友,现在没有,将来也不需要有,可是过去呢?过去好像有过,但早就不记得了。

过去那个不是柳幕,哪个才是柳幕?此时的柳幕不再冒冷汗,变了热了,甚至还灼人,刚才注入开水中的清凉又被带的滚烫。他感觉脑子要烈了。像喝多了酒。他急切希望此时能有一个冰窖,把自己冻起来,对了,人在江湖,人不由己,自己不是经常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么?有朝一日,自己若是退出江湖了,是否能主宰自己了,江湖不过是个小世界,世界才是一个大的江湖。跳出一个牢笼,进入一个大的牢笼,他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人一出世,第一反应便是大哭,岂非正是因为进入了人世这样一个大的牢笼?一生一生,一世一世,岂非连死都不是解脱了?人说,失明的人会拥有一双天眼,能看到用眼睛所看不到的东西,今天,他的确看到了以前他所没看到过的东西。

此时服过丹药的陆离,感觉好了许多,却没有起身,还是坐着,四周空无一人,等了一会儿,竟是笑了,眼睛盯着一个地方,说道,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话音刚落,他眼睛盯着的地方忽然蹿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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