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一起朝向的地方，只见是一灰衣僧人，持杖而立。他？小叶大惊，又是他？他不就是自己在沙漠中遇见的那位老僧么，刚才的震动定是他运用自己深厚内力强击地面所致吧。也只就他了，能有如此功力。小叶不奇怪他是如何到了这里，云游僧人自是来去无踪。只是不知他为何要破坏两人的打斗。

“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老僧看着小叶，微笑着说道。

“大师点拨之恩，还未及道谢。”小叶向其点了下头，态度尊敬。

“罪过，罪过，佛曰，不可说，我说的着实是很多了。”

“大师乃通脱之人，又何必自责执念呢。”小叶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独具慧心，实与我佛有缘啊。”老僧笑着说道，眼睛变得有些明亮，像是发现某样至爱的东西。和尚说完，转头看了看陆离，眼睛顿时停在了他的剑上。洗泪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显得躁动不安。

老僧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拐杖，忽然发动，几乎是瞬间就到了陆离的面前，右手宛若鹰爪直逼陆离持剑的右手。陆离反应奇快，顺势捥了一个剑花，想借此逼退来人。谁知和尚不退反进，右手顺着洗泪剑锋急转，待陆离剑花落尽，和尚也已扣住陆离右手手腕，陆离只觉右手一麻，脱手，和尚顺势抄起剑柄，急退，眨眼间，便回到了原地，整个过程太突然，也太快。

每个人都回到了原来站的地方，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陆离手中的剑不知怎么就到了和尚的手中。小叶惊呆了，他居然只一招便夺了陆离的剑？小叶自是清楚陆离的武功，能一招夺了他剑的，小叶想不出江湖能有什么人，但现在，他却亲眼见着了，小叶从沙漠起虽也知道老僧武功定是不弱，只是没想到已经高到了如此地步。小叶不禁惊异的望着这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老和尚，能有如此武功，整个江湖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施主，此剑怨念太深，还是由老衲代为保管吧。时候到了，老衲自是双手奉还。您看可否。”老僧从头到尾端详了洗泪之后，向着陆离说道。

“不。”陆离说道，即使手上无剑，他的话还是如此冷，如此不可违抗。

“施主，想是心有不甘么？”老僧笑着说道。陆离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和尚手里的剑。却也没有否认。刚才和尚也却是趁人不备，猝然出手。陆离不服，也在常理之中。只是小叶清楚，就算陆离有所防备，要想保住手中的剑，只怕也很困难。

“既是如此，我们再比过如何？”老僧还是微笑着说道。

“怎么比。”陆离说道。

“我暂且将剑还与你，若是我不能一招夺回，便算我输。”

“好。”陆离说道，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和尚手里的剑。洗泪在和尚的手中，竟似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答应的太快了。”老僧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完，便将剑抛向空中，朝着陆离飞去。剑一出手，陆离便动了。快字太慢，于他的速度，快实在太慢。只见他滑至中央，飞身跃起，接住剑后直刺和尚胸口。陆离选择的是进攻，也许他认为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也许，在他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防守两个字。洗泪回到陆离的手中，似乎又变得兴奋起来，小叶几乎听到了她在欢吟。

陆离的剑快，但小叶比不担心，以灰衣老僧的武功，想要躲过，并不难。剑已逼至和尚胸口，几乎触及僧衣。若是小叶，此时早已退了。再看老僧，没动，陆离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快若惊雷，但一切，老僧都瞧在眼中，要躲实在不难，然他不仅没动，似乎也没有要动的意思，好像陆离这一剑并不是为他而来。老僧安详的有些可怕，嘴上还是带着那特有的风轻云淡的微笑。就在洗泪正要刺穿和尚胸口的时候，陆离手中的剑忽然停住了，好像前面凭空多了一面无形墙，不，即使是墙，陆离的剑只怕也能穿墙而过，那到底，剑却为何停住了呢？答案只能从灰衣老僧那找了。只见和尚双手合十，洗泪正是夹在他的双掌之中。他居然用双手生生夹住了陆离的这一剑？小叶既是惊讶，又是钦佩。若是老僧晚了半点，亦或是自己的内力不足以夹住来剑，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果，死。但他现在没死，毫发未损。

他不仅夹住了剑，而且是牢牢的控制了陆离的剑。小叶看出陆离一直在运功，想要挣脱，然而洗泪仿佛不在自己手中一样，不管自己怎样运力，都不能移动分毫。胜负已分，剑虽然还在陆离手中，但同失去无异。陆离只有一个选择，弃剑。一向冷静如冰的陆离，此时满是惊异。虽然吃惊，但他的眼神还是如此锐利坚定。他不愿放弃，哪怕已是无谓的挣扎。在他的世界里，是没有放弃两个字的吧。能战胜他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死了。不，即使是死，他也不会认输。他可以被消灭，却不能被战胜。小叶唯有摇头叹息。灰衣老僧似乎也看出了这点，紧皱着眉。一时间，两人竟都僵持了起来。

小叶一时也不知要如何打破这僵局，只能眼睁睁的这样看着。陆离还在努力，连洗泪都似已安息，他却还在努力。月光洒在雪色的剑身，似乎凝结成露，露？泪吧，连洗泪都开始流泪了，她似乎已经不忍，她似乎业已甘心。而他，还在努力。汗湿前额，随着鬓角落下，很快被风沙吹干。泪一直淌，汗还在涌。握剑的手还未松。

灰衣老僧望着陆离，不再微笑，皱着眉，似有不忍。低头望向夹在手中的白剑。忽然，他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嘴角竟泛起笑容，像似寻到了一生所求的东西。明月照头，豁然开朗。和尚又从剑身转而望向陆离，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合十的双手忽地张开，洗泪登时穿胸而过。没有一丝犹豫，像一只久缚之后重获自由的小鸟。小叶惊了，急冲过去，已然太迟。陆离也惊了，握剑的手居然松了，曾经紧握永不放松的手，那一刻居然松了？小叶从未想过陆离也会有弃剑的时候。陆离虽然弃剑，但他手腕却多了一样东西，洗泪刺进和尚胸口的瞬间，他手上就多了这样东西，一串佛珠，白玉佛珠。

洗泪透过和尚的身体，血凝结成露，会于剑尖，落下，红色的露珠，一滴接着一滴，似乎很开心，小叶几乎听到了笑声，洗泪的笑声。

“施主，和尚尘缘已了，这把剑，就托于你了，愿你能导其向善。”灰衣老僧，说完，拔出胸口的剑，交与小叶，随后又转向陆离，“这串佛珠你拿着，就算和你的剑做个交换。”说完，将佛珠扔向陆离，陆离一手接住。做完这些，和尚终于是安静地闭了眼，脸上还是挂着那风轻云淡的笑容。小叶不明白老僧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知道这位大师当时到底从洗泪剑身看到了什么。开悟？

‘三十来年寻剑客，几逢落叶几抽枝。’

‘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相传，灵云志勤禅师，于沩山参佛，久未得悟。忽一日经行，偶然抬头，只见灼灼桃花正盛。一下得悟，遂做此偈。灰衣僧人在剑中看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小叶甚至还不知道老僧的法号。老僧足遍天下，却一生无名，即便开悟，也未留得半句偈语于世人。他穷尽一生，所求的是什么？求？佛家不是戒贪么？既无所求，他死时，却为何微笑？

小叶不再想，拿着手中的剑，望着陆离，他还说面无表情，眼神却变得黯淡，像犯了大错的人。犯错？不就是杀个人么，他不是杀手么？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和尚而已，他难道还会动容么？

“这剑你若要回，可以还你。”小叶举起剑，说道。

“不必，我输了。”陆离望了望倒下的灰衣僧人，说道。说完，竟头也不回的走了。月下拖着长长的影。

“日后相见，定当奉还。”小叶对着陆离的背影，说道。回头，老僧安详的闭着眼，嘴上带着微笑。若不是灰衣已被染红，小叶真要以为他不过是睡着了，而不是死。小叶捡来几许枯枝，铺在和尚的身上，查阅和尚身上遗物，竟只剩下那根不离手的光滑发亮的拄拐了。小叶遂将竹拐包起埋下，算是衣冠冢了。其余一并烧了，老和尚于世数十载，最后不过化作一缕青烟。来时无名，去亦无名，在这匆匆的几十年里，是否虚度？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生要如何才算有意义，不是只有自己才知道么？有人说，人成功与不成功，是与他人比较得来的，与某些人比，算是成功的了，但与另一些人比却是不成功的。人和人还能够比较的么？如何要以一些外在的东西来评价一个人的好坏，人与人何有高低之分？不仅仅是不同而已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念头，每个人有每个人活下去的方式，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死法。能说不好么？能说不值么？可以，但说的那个人，只有他自己吧，只有自己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只有自己才知道如何追求，如何得到，得到与否，都只有自己才知道。人做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就像这个和尚，没人会做自己认为不值的事，也没人会选择一个自己认为不值的死法，这个和尚，为了什么？有自是有，只是没人知道罢了。人们没见过的东西，并不代表没有，仅仅是你发现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