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带他来到一个农家小院，院外围着一圈篱笆，他们就站在篱笆外看着。院里有个女人，她在刺绣，微笑着拿着针，一针一线。小叶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笑，她笑的那么满足，那样的与世无争。就像夏天清爽的晚风，就像冬天化雪的阳光。小叶看的入迷了，看着看着，却突然皱了皱眉。他发现了异样，女人的异样，他好像，他的眼睛？

“你看出来了?”小九看出了他的异动，小叶点点头。

“没错，她双目失明了，可是她很美，不是吗。”小九说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眼神温柔如水，小叶突然发现小九的眼睛不再浑浊，清澈如水，像是变了一个人。这才是真正的小九吧，小叶心里想到。

“很美。”小叶答道，她确实很美。

“她叫夏雪，夏天的夏，冬天的雪，”小九笑着说着，很愉快，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珍珠一样，他还在说，很陶醉，很忘我，

“她就像她的名字，就像夏天，灿烂，阳光，温暖。也像雪，洁白，无暇，世上莫非还有比夏天更温暖的东西？世上也不会有比雪更纯净的东西。她就像一场雪，却不冰冷，如果夏天会下雪，她就是夏天的雪，雪岂非能够覆盖这世上所有的污秽？她就是这样的一场雪，在她的世界里，世间绝没有丑恶存在。”

“好名字。”小叶说道。

“她的人比她的名字更好。来，我们进去，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小九推开篱笆门，一进门，夏雪就听见了，失明的人，听力岂非高于常人。

“你来了，”夏雪说话了，也笑了很自然，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小叶从未听过这么美丽安详的声音。说完，她的眉皱了一下，像是在仔细听，“还有一个人？另外那个是？”

“他叫叶秋，你可以叫他小叶。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的。”小九说道，很温柔，小叶不知道原来小九说话也能这么温柔。

“叶落知秋，很美丽的一个名字，你一定也长的很好看吧，小叶。”夏雪说道，亲切，初次见面，却叫的如此亲切，就像已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小叶第一次听见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说他好看，毫不避讳，真诚朴实。小叶有些不知所措。她还在笑，她一直笑。小叶喜欢她的笑，她的笑岂非也能抹去这世上所有的罪恶？

“他当然好看，但比起我来还是差那么一点，哈哈。”小九笑道。

“你总是这样。这么大了还想个小孩子似的。”夏雪还是笑，随即又皱了皱眉，“你又喝酒了，你总是喝这许多的酒。”嘴上责备，心里却满是关心。

“呵呵，”小九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自己的头，小九居然还会不好意思，像一个做错的事的小孩，“这绣快绣完了，真好看，定能卖个好价钱。”

“当然，我绣的当然好看喽。”原来她的笑还可以这样俏皮，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叶怎么不说话？对不起，我们就是这样，你不要见笑。”夏雪说着，还不忘小叶，在她眼里，小叶岂非已是她的好朋友。

“他不爱说话，老是皱着眉头。”小九说道。

“干嘛要皱眉，多笑笑不好吗，我就最喜欢笑了，只是不知道笑的好不好看，呵呵。”夏雪总是在笑。

“你笑的很好看。”小叶说话了

“呵呵，谢谢你，你是第二个说我笑的好看的人，我喜欢别人说我笑的好看，你真是个好人。”

小叶笑了，笑的很忧郁，她如此肯定小叶是一个好人，在她眼里，世上的人难道都是好人？

“哈哈，他当然是个好人，我的朋友，能不是好人吗？呵呵，到你这，我就饿了，也让小叶尝尝你的手艺，保管他吃了，这辈子都不会忘。”小九笑着说道。

“你怎么老是这样，也不怕别人笑话。”夏雪假装生气，但随即就又笑了，被自己在乎的人夸奖，岂非是世上最值得笑的事情。

夏雪做的菜不逊于任何一个大厨，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菜，却做的很精致，小叶从没吃过这么好的菜。他很羡慕小九和夏雪，小九给她夹菜，夏雪也夹，因为看不见，小九看她夹起，便立刻把碗伸过去。她又夹菜，“对不起，小叶，我看不见你的碗。”小叶连忙将碗递过去，夏雪松手，脸上满是满足。

离开夏雪的家，小叶充满了疑问，“你为何不和她住一起。”他问了。

小九没有回答，眉头皱的很紧，像是不愿忆起过去，

“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不该隐瞒。对不对。”小九很认真说道。

好一个朋友，好一个不该隐瞒。小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有些后悔。这是他第一次后悔，可惜已经来不及，小九开始说了，

“我出身名门，家里也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望族，年轻时，我很自信自己的武功，便四处挑战，但终于有一天，我败了，受了很重的伤，但又不愿回家，于是终于倒下，就倒在她的门口，是她救了我。”小九顿了顿，又说道，

“伤好后，家里人找到了我，我不得不回家，可是回到家心里却一直记着她。她就是这样的人，一个让你见一面，就一辈子也不会忘的人。和她相处，就算是一辈子也不会觉得久。”小叶点点头，他同意小九的说法，

“所以，终于有一天，我又去找她，却发现，”小九顿了一下，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说道，“却发现，发现她正被人，被人，”小叶已然猜到，小九不愿说的那两个字，“而那个人，竟是我的大哥，我亲生大哥，我早就知道，我这个大哥平日素来喜欢仗势欺人，我一直没管，毕竟，他是我大哥，可是，他不该，不该欺到夏雪的头上，于是，于是。”

“于是，你杀了他。”小叶说道。他从没见过小九这样说话，这么慢，这么难。于是他帮他说了。

“嗯，我杀了他，连同他那群手下的人，一个没留。之后，我便再没回过家，于是，也便开了那家铁匠铺。”

“你觉得对不起她，所以，”

小九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小叶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一下，小九又似乎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似又多了许多，小叶还没见过三十几岁白发便如此明显的人。他突然有些后悔，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赌自是赢了。是赢了吗？现在该痛快了罢？呵呵，小叶自此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上了赌桌的人，结果只有一个。一旦下注，便是输，只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