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仍旧下着,周宇梁躺在床上呆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房间里没开灯,但仍能从重重黑影中分辨出房间内的桌椅和窗台,偶尔一闪即逝的闪电光不时照亮黑暗,“不知道这大雨什么时候停呢?”心里这么想着又为工作的应聘发起了愁,想起今天乌龙的面试,愁着自己还能面试些什么工作,想着想着又想到自己被炒鱿鱼、房租的提高、应聘的失败,从头到尾像过电影般在脑海浮现,只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特别背。
“哎......”他翻了个身,不禁意志消沉地谈了口气,但古人有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周宇梁一直坚信这句话,他相信等这一切的不如意过去后,好运很快便会悄然而至,一切又都会好起来,如往日一般。他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心里又有了干劲,憧憬着找到工作后的事情,打算着等妹妹毕业找到份好工作嫁了人,家境好些了,自己攒够些钱就租个间属于自己的铺面,每日卖卖报纸杂志、酒水小吃,就这么和花花一起渡过余生,如此便好。
在胡思乱想中雷声渐渐变的模糊起来,周宇梁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热闹的街巷人来人往,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只觉周围的景物都模模糊糊让人看不真切,周宇梁揉了揉双眼,再一睁眼一切景物又都变的真实清晰,民国的建筑、民国的服饰、小桥流水,融合在一起便是一幅婉约江南的景色,给人恬静安逸的舒适感觉。环顾了一周,眼前所见皆是一副古韵的景象。
“是在梦里吗?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周宇梁心里嘀咕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不知道这次又会梦到些什么呢?”他想着,满怀期待地迈开脚步走上石桥,拱形的石桥下是潺潺的流水,不时有些条载客的木船自桥下穿行而过,站在桥上向远处瞻望,一眼望去是望不尽的街巷,望不尽的房屋,望不尽的商贩,望不尽的匆匆行人,周宇梁悠闲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似乎唯独自己是个置身景外的闲人,但恍然回神又觉自己早已身在景中,不禁感慨把别人当作风景的同时,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他叹了口气,如梦初醒般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有一番莫名的感慨,说是触景生情,可又说不清生的是哪般情,倒是奇怪自己怎么突然染上了文人墨客的恶习,变的惆怅起来?周宇梁无奈地微微一笑,没有多想,又迈开步子漫步在石桥上,这样美丽的景色,老天爷却阴沉着脸一副心情郁闷的样子,灰白色的天,灰白色的墙,灰白色的石拱桥,于这朦朦胧胧的灰白之中,周宇梁却瞥见一抹新绿,他鬼使神差地被那抹新绿吸引,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那撑着油纸伞的身影自拱桥的另一头缓缓行来,渐渐向自己走近。
撑着油纸伞行来的是一个女人,她步履轻缓,微低着头似乎是在沉思,中袖的立领上衣搭着长裙,是民国时期常见的款式,但这样的服装却不如旗袍更能凸显女子的风韵,“不知道她长的怎样?”周宇梁有些好奇,一边想着一边看着那已经走近的女子,两人此刻的距离不远,不等周宇梁思绪落定,那女子似乎心灵感应一般抬起了头,眼神一定却是略微惊讶地望着周宇梁,周宇梁一看,更是傻了眼,这女子不就是那日嫁入柳钱庄的新娘吗!今日的她略施粉黛,一身新绿色的锦缎长裙映衬着她白皙的皮肤,红润的面庞,让人只觉宛若一朵白莲,洁净清丽,眼前的女子不禁让周宇梁看的有些出了神,如果说当日婚宴上这位一身红装的女子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那么今天这一身素雅的她便是清丽脱俗的降世嫡仙,但这本该无忧无虑不解红尘的女子,此刻却是黛眉微蹙,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伤,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眼里似有说不出,道不尽的哀怨惆怅。她望着周宇梁,在他身前停下,两人目光对视,她礼貌谦和的对周宇梁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涩,但周宇梁却倍感受宠若惊,同时更觉一阵羞涩不知该作何反应,寻思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听她低声唤道:“秦老爷......”女子迟疑地顿了顿,低下头,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周宇梁一听“秦老爷”三个字,原本的紧张、兴奋和羞涩立刻一扫而空,如同被泼了盆冷水般,秦老爷,秦绣庄,社会名流,他回想起那日结婚的情景,想起那些名门望族顿觉自己真是傻的可笑,他这样的草根怎么会结交到如此漂亮的女子?现实如此,梦境亦是如此,女子所看到,所认识的是那秦绣庄的大老板秦老爷罢了,并不是自己。
周宇梁有些恼羞成怒,但转念一想,又觉自己更可笑了,这是梦啊,是他周宇梁的梦,不论称呼如何,外形如何,梦里他就是秦老爷,秦老爷就是他!梦境本就毫无逻辑,也不是现实,更不会被人窥视或是评头论足,竟然自己就是秦老爷,竟然这只是一个梦,竟然如此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呢?想到此周宇梁心中顿觉豁然开朗,心情舒畅,面对面前这有些愁蹙又羞涩的女子,他温和一笑,“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尽力相助。”话一出口周宇梁顿觉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些莫明其妙,明明自己并不认识面前这女子,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可对她却有一种莫名的熟识感,似乎两人相识了很久,不需言语就能知道对方的心事。
女子听闻周宇梁的话,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抬起头, 她望着周宇梁,清澈明亮的双眼里有着几分担忧,微启的红唇,欲说还休的神情,让周宇梁不禁心生怜爱。
“秦老爷,”女子终于开口道,“我......”
“喵呜!!...喵呜!!!...”
就在眼前的女子欲要开口诉说之际,一阵凄厉的叫声忽然响起,似婴儿啼哭又似怪鸟哀鸣,似在头顶上方哀叫,又似来自四面八方的空谷回音,声音空灵、凄惨又哀怨,听得周宇梁心里直发毛但又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正纳闷着这声音来自何处,突然他一个激灵,他立刻静心仔细去听,越仔细听他就越是肯定,这是花花的声音?!......花花又开始乱嚎了。周宇梁这么想着,但不等他多想突然一声炸雷轰鸣,吓得周宇梁浑身一个哆嗦,他立刻下意识地抬头向空中望去,原来,不知何时天空已是黑云密布,滚滚黑云似是在朝地面压来,眼看不一会儿一场雷雨将至,或许是被雷声吓到,花花那令人发毛的怪叫自那声炸雷后突然停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滴滴黄豆大的雨点也稀稀落落下了起来,雨点滴落在桥下的潺潺水中激起片片水波,江南的雨景很美,但此刻的周宇梁却没有欣赏雨景的欲望,眼下他只想先带面前的女子找个茶馆避雨,然后点杯热茶倾听她的烦忧,他想帮助她,或许他能帮助她。
“下雨了,不如我们先......”周宇梁想着看向自己面前的女子,正想提议找个茶馆避雨,可话还未说完自己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傻愣地站在原地,他寒毛直立,惊恐地瞪着双眼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那本如清莲的女子此刻已是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眼此刻也已经是两个没有眼帘结了痂的黑窟窿,漂亮的脸蛋上皮肉一块一块地腐败脱落,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深深白骨,那樱桃小嘴更是变成了张血盆大口,两边的嘴角裂至耳根,她的下巴似乎脱臼了一般,丝丝皮肉粘连着才勉强将那下巴挂在脸上,一条断了的舌头像是一只肥大的血蛆在她那已经腐烂不堪的嘴里不停蠕动,似要往喉咙深处钻去。
稀落的雨点已如同断了线的珠帘哗哗地倾斜而下,雨水将周宇梁的身子打湿,头顶上仿佛触手可及的黑云间电闪雷鸣,周宇梁想逃,可他的双脚却不听使唤站在原地,他想叫喊,可嗓子却发不出半点声响,肌无力的他只能傻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腐烂不堪、皮肉模糊的脸凑近自己,“咕......咕......”眼前这女子的喉咙发出像抽水烟般的咕咕声响,那张皮肉模糊的脸正朝周宇梁渐渐逼近,小半截舌头在她大张着的口中不停蠕动,两个没有眼珠子的黑洞直勾勾地望着周宇梁的双眼,黑洞洞的眼窝里是褐红色的血痂和烂肉,腐烂的脸一点一点慢慢的逼近,裂至耳根的嘴角形成一个诡异的弧线,看着竟似是在窃笑。
“咕......咕......”哗哗的雨声里伴着这清晰低沉的声响,周宇梁不敢再直视面前的这张可怕的面孔,他急忙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将头撇开,“咕……咕……”听得那抽水烟般的声音已到耳边,周宇梁全身的神经也都瞬间如弓弦般紧绷起来,他双脚不住地发抖,耳边雨声模糊,唯独那咕咕声响却听得清晰真切。
“这是梦,这是梦......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周宇梁念咒般不停呢喃着劝慰自己,突然,他感觉鼻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湿湿的,粘粘的,凉凉的,这让他想到花花,花花时常喜欢在自己睡觉时用它粉嫩的喜爱舌头舔弄自己的鼻尖儿和脸颊,而刚刚 一定是个噩梦,现在梦醒了,睁开眼来一定就能看到花花那调皮捣蛋的小家伙。周宇梁这么想着安心了不少,他缓缓睁开眼,可眼前却是一片黑糊糊的像是被人蒙了眼,即使没开灯也不至于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啊?鼻子上仍是湿湿凉凉的感觉,周宇梁正疑惑不解,却再次听到那令他毛骨悚然的声响,“咕……咕……"
“嗬!!”床上的周宇梁猛然睁开双眼,却见黑暗的空间内是重重黑影,听得窗外仍旧哗啦哗啦的下着大雨,不时一闪即逝的闪电光透过窗户照亮黑暗,定睛一看才分辨出是房间内的桌椅家具,这让他松了口气,但心脏仍在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仰面倒下,被吓出一身冷汗的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望着天花板呆楞的躺在床上,“原来是做了场噩梦……”周宇梁心里嘀咕着安心不少,打了个哈欠翻过身,不一会儿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