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萧振兴醒过来，讶异地看见萧俨坐着在病房里研究工作。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回来了？！但无论怎么说，都是件好事。“萧俨！”萧振兴老态龙钟地叫着孙儿的名字。专注与工作的萧俨被一声叫，立即抬起头来，激动叫人：“爷爷！”

声音也惊醒了一旁睡着的钟义，他一咕噜从床上跳下来站好，恢复随时待命的状态，并且为前一分钟在醒着的老大面前有如此懒散的表现而感到羞愧。

萧振兴看着钟义，没说什么。

钟义松了一口气，把被子叠好，并问萧俨：“护士来过了吗？”

“没有。钟叔你就放心吧。”

钟义憨憨地笑着，然而面对萧振兴那张稀松平常的脸，又觉得此时不是笑的时候。

萧振兴欲起来，萧俨就俯下身体，帮萧振兴垫好枕头，让他坐着有些依靠。“先别下床，腿脚不好，就算你下床了也走不到哪里去。爷爷想吃什么，身体虚的话就就喝好了，青菜粥还是黄花粥呢？我去帮你买。”

“随便，多买一点吧，我们一起吃。”

萧俨温馨地朝钟义一笑：“情况很好啊，看起来胃口很不错的样子呢，钟叔。是吧？”

“嗯。你去买吃的吧，我可以在这里看着。”年老的钟义精神烁烁地说，显然这一觉将他的精神和体力都补充得很充分。

萧俨走出医院，红色的晚霞之光散发着低一度的炽热。他过了两条街，走进一家冷气很足的中餐速食店，打包了两碗粥一份饭，路过水果店，顺手买了些瓜果。

再回医院的时候，霞光已经变成了紫色。住院病房的楼下花园里，有人推着精神尚可的病人的轮椅，一起享受着居住于城市之中，平时难以多得的时光。他么正一起欣赏夕阳。和家人一起，还有远处同样有病在身的陌生人。

这是个宁静的组织。

一楼的电梯口，他等着电梯，眼神飘忽着随处看看周围的构造。在众多门牌之中，他仿佛望见了集解医生的工作间。“叮”地一声，门开了。但背后响起一阵急促的拉床声，是几个护士推着昏迷的病人。他们急切地想进电梯。萧俨为他们让了路。

拉床已经完全塞进了电梯里，医护人员也全员走进。大家都在看着他。看上去资格老一点的医生和善地问：“进来吗？”

因为看远处的门牌稍稍出神，萧俨一脸歉意，不该耽误他们的时间来问。随后走进了电梯。

钟义对于自己也和病人一样喝粥的待遇浑身感到不协调。萧俨笑着说：“钟叔，醒过夜的人还是吃一点粥比较好，养养胃，吃不饱的话，我还买了水果。”说完，拎了拎旁边的水果袋子，展示给他看。苹果、香蕉和哈密瓜，够重的。

刚吃完饭，就有医生走到门口。“病人家属请过来一下。”

三人相互交递了一下颜色，萧俨跟着医生走了。

一楼，他回来时曾看着发愣的那个门牌里面。医生将手中记载了萧振兴病情的文件夹开开关关，良久才决定开口。萧俨即使从他的小动作地推测出可能会出现的说辞，但也没有露出心急的神色。

“作为一个医生，我为以下我将对你说的话感到抱歉。萧振兴的家人，没错吧？”

萧俨点点头，说：“我是他孙子。医生您请说。”

“虽然抢救过来了，但几乎是全身器官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也就是说，接近一般人自然死亡前的条件。他是严重的糖尿病患者，继续留在医院，医院当然可以为你们提供最细致的照顾。但是出于人情的考量，说实话，我们无法治好他的病，而他，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窗外的光线，已经变成了蓝紫色，仿佛有千万朵牵牛花藏在云的深处。“我懂了。不过还是要谢谢医生。出院，我们会尽快。我也想让爷爷走之前给他留下最美好的回忆，我会带他回家的。”

医生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钢笔，露出救世者无能为力但充满祝福的眼神：“我很感动，真的。以往这项工作总是招致病人家属的嫌弃和不满，甚至有指着我们鼻子骂的。我第一次，遇见宽容的对待。你叫什么名字。”医生递过来一张白纸，以及他手上的钢笔。

萧俨接过来，把白纸按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感觉写错了，居然加了一句：“大概就是这样写的。”

医生会心地收起纸张，锁进抽屉里。“应该让我谢谢你。是你让我有继续下去的信心。前辈们总是将最难搞定的事情交给最生涩我们，这些资历浅的人去完成。同时，我为我们无法完全治好糖尿病病人而感到十分愧疚。”

萧俨认真看了他一眼，的确年纪还轻。“没关系，一直以来，都治不好，不是你们的问题。”

医生闭了眼睛说：“是整个步伐的问题。前辈治不好，所以我们也治不好，会得到原谅。但是我们就像同一型号的机器，除了加大工作量时有用以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价值。明明时光从来过得这样苦。”仿佛是在忏悔。

“总有一天会解决的。每件事情都免不了有一个发展的过程，很多年前，天花、鼠疫还是造成欧洲人口急剧下降的原因。”

“可每天都有人在死去。那时的医生，也是在无奈中走向痛苦的天年的吧。”医生扶着额头，好似头颅里疼痛万分。但是霍然醒悟过来。“啊，真不好意思，不该在你们面前说这些。”

萧俨温和地笑笑，和电梯里的医生，那时向他露出的笑容极其相似。医生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病患家属那个笑容，仿佛看见了“前辈”的脸，霎时又惆怅万分。

萧俨却为萧振兴带回了好消息。

“怎么样？”看见孙子回来，萧振兴中气不足地问。

保持着一贯的笑容，他说：“医生说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如果想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

钟义激动得搓手，掌心红彤彤的微微发热。“幸好没事！”

萧老爷子听到这样的消息也稍稍宽心。“既然没什么事，那就明天走吧。医院的气味闻着不舒服，住久了没病都憋出病来。萧俨，你去办手续。”

“好，就明天吧。”萧俨在床沿坐下。

萧振兴随即问起：“艺珊怎么样，可还好？”

“爷爷，我打算，以后在杭州工作。重庆的事情，我全部交给别人。爷爷和钟叔的年纪大了，要是以后再发生这么凶险病情，我怕钟叔一个人忙不过来，和你们住在一起，会安心一些。”

“真的？”萧振兴眼里流出高兴的神情。但转眼想到艺珊，遂问：“艺珊怎么办？”

“这个……艺珊也已经到杭州了。这次我们还是在一起。”

钟叔笑呵呵地也凑过来。“我们萧俨太厉害了，竟然劝得艺珊一起来。不知在我们两个老头子有生之年，看不看得到你们结婚生孩子。”

萧振兴嘘叹：“几年前，你为了追求艺珊，主动留在重庆工作。这次，换她跟着你，总算你的感情有了回应。说明并不只是你一个人在付出，她也很在乎你。艺珊啊，是个好姑娘。为人大气又漂亮，一看就是很贤惠的妻子，萧俨，你千万要抓紧喽，不定多少人盯着呢。”

“嗯。父母在，不远游。艺珊的家也在这里，在外面晃荡了几年，她也很想她爸爸妈妈。这些道理，我们常常想到一块儿去。就决定一起回来。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而且我们搭档惯了，有艺珊的帮忙，相信新的事业会很快就起手。”

萧振兴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既然回来了，就请她来家里吃饭吧。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有些事情你怕开口，爷爷替你说。你们都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个结果了。不要两个人一天到晚在一起只顾着谈案子。我们身为男方，本就该主动些，现在虽然开放，但婚事，还是要我们先打出意向才对。女孩子不说，是因为矜持，并不是不想啊。”

钟叔说：“那么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我列一列要买的东西。明天还要出院，恐怕临时会手忙脚乱。今天先计划好，到时候按部就班地做不会出乱子。”

面对两个完全不知真实情况又兴致冲冲地为他安排终生大事见面会的老人，萧俨只得顺从地迎合着。总不能在这种关头说艺珊已是他人的妻子。

钟义拿来纸和笔，与萧振兴边商量着边写。萧老爷子身体虚弱，支撑不了多久，说着说着便睡着了。萧俨帮他躺好，掩实被子。钟叔还在思考，他轻声问萧俨：“花摆什么比较好？”

心里一沉，艺珊喜欢什么花，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收集到可靠的信息。但是她新婚。照道理要发一份祝福，由于工作的琐事耽误下来，并且不是很有勇气。最后，萧俨凭借直觉说：“红色的月季、玫瑰，看着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