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莫尔斯码
第十六章 莫尔斯码

她以为她会听到一些改变。

但是臧旭生的回答是:“好。和你走之前一样好。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之前我和鲁曼还担心他会因为你的事而像大多数失恋的人一样,接一大堆事,让文件堆得像坟墓一样不吃不喝把自己埋在里面工作,借以忘愁。可是,他没有。既没有荒废,也没有额外地给自己加压,生活上也如从前般规规矩矩,没有一点突然变浪荡的迹象。太安静了。像几十年如一日的流水,以前怎么流,现在还是怎么流。不过,这样会令我们两个更不安。不正常。他明明那样爱你。”

“还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臧旭生摇摇头,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身上的鲁曼。“我知道的,他都已经说完了。他一定比我知道得多,或者,我猜,比头目自己知道得还要多。分析师从来都不是吃素的,可看样子他今天是没有机会说话了。”

艺珊说:“真是对不起。让你们特地跑来。我开始想,要是邀请函发出来,大家都会尴尬。不如,让你们有假装的不知道的机会。”

“没关系。”臧旭生指指鲁曼的眼睛。“我想他今天一定又获取了不错的分析资料。不枉此行,我们会为头目带回有趣的莫尔斯码。”

“是吗。”

“是啊。嗯……我看先不聊了吧。这家伙今天已经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我该带他去医院了。上次喝醉酒也是这样直截了当地昏过去,一天一夜,叫都叫不醒,吓死我了。正常人喝醉了还能哼哼,一觉睡醒就没什么事。他这个不一样,根本就是实打实的昏倒。既不是酒精过敏也不是酒精中毒,不过的确是到医院才醒过来的。这次我想早点带他去。”

“哦?还有这样奇怪的生理反应?”

“哼,天晓得。可能是逻辑分析太厉害带来的副作用吧。话说回来,他身上乱七八糟的生理反应还少吗,都是我们这些正常人无缘遇到也无法理解的。kimadam,不好意思,我们要先走了。”

“说的也是。那么,我不多留,你们一路小心。”

“嗯,拜拜。”

臧旭生走前突然回过头来说:“头目他……有时候会看起来很寂寞。他藏得好,也只有我和鲁曼感应得出来。那种寂寞,你懂吗?”

艺珊听了,微微一笑,按部就班地朝他们挥手告别。

这两人的来到,就像暴雨前的一道闪电。这道闪电,现在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

脚下很疼,艺珊想,这婚礼何时才能结束。她走过去拉拉秋森忙着吃的手臂,说:“饱了吗?饱了,可要正式上阵喽。”

秋森连忙吃尽碗里最后一点剩菜,用纸巾清理了一下嘴角,朝艺珊露出“准备好上阵”的最佳笑容。

“要托裙摆吗?”

“不用。你扶着我一点就好。最重要的工作呢,是帮我挡酒。我可不想今晚被灌得醉醺醺的。”

秋森懵了,她不会喝酒!而且,艺珊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的呀。她想起那天深蓝里的情形,小心翼翼地问:“据我了解,孟铭应该酒量很好,为什么挡酒这种事,你不找他?”

“咦?晓得刚才不给你吃了。一吃,你就笨了。我说的挡酒不是用肚子挡,而是脑子挡啊。非喝不可,再推给孟铭。”

“哟,还没入洞房呢,就这么体贴?”

艺珊再一次被诓了。交往这么多年,她总是被秋森套着说话然后被自己前面的话噎到。

相对于饱来说,秋森比较喜欢饿的感觉。除非饿到要死或者食物已经做成艺术品的级别。可能因为个人体质不同,对一些东西的反应也不同。饿的时候精力特别集中,做事高效,所以一日三餐能少吃尽量少吃,要不是怕别人把她当成怪物,她可以三天两头绝食。并且她还找来国外医学研究者的践行资料,以证明自己这种行为其实不是怪癖,而是有科学依据的。她痛恨上天给人类“只有吃才能活下去”的安排。另外,她时常有预谋地犯迷糊。比如,将某件事情看得特别清楚的时候,所谓物极必反,她就会表现得特别白痴。傻傻地对话,傻傻地行动。知道事情接近尾声,才表露出大智若愚的效果。对于这一点,艺珊在心里是颇为忌讳的。不过幸而所有的行动都没有针锋相对的时候。像刚才这样小小的、冷冷的玩笑话,根本不足为道。

孟铭接连一干而尽几倍白酒后,水汀香榭里原本玩心十足的人都变得安分了。这个新郎官,酒量未免也太好了吧,根本没意思啊。灌酒的本意不就是看新人醉醺醺地推推搡搡不肯喝的造作相吗,可是孟铭倒一杯喝一杯,毫不推脱,比喝矿泉水还简单。面对一个没有情趣并且一时半会对酒精根本没有反应的新郎官,诸位名门豪杰一致决定把伟大的灌酒任务桌桌相传,让后来人去见证新郎官醉倒的神圣时刻。

其实,是他们自己扛不住了,因为孟铭提出,“前来进酒的人都是艺珊的好朋友,为了增加彼此间的了解程度,必须陪一杯才好啊”的建议,某些酒力不强但一心要灌倒新郎的人,几杯下去就醉倒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叫苦不迭。连车轮战都打得太辛苦了!

超级贵宾席水汀香榭里的,十有八九功成名就,都自诩是饭局上的老手,看见孟铭神态自若地应接众人的刁难,方知感悟艺珊的老公绝非善类。

孟铭甩下水汀香榭丽喝得差不多的贵宾,跟艺珊汇合。“下一桌,去哪儿?”

艺珊说:“到最近的吧。走都走不动了,结婚从各个方面令人印象深刻,连脚都不放过。”

“最近的……”孟铭左右张望了一下。“那就云锦天国。”

秋森闻到孟铭身上的味道,很淡雅的酒香,像在雨后竹子林,有一股新鲜的味道,很淡很淡,似乎是从地底下的泥土里随水液蒸发上来才闻到的。完全不像自家老爸喝多时的那种恶臭。看来,酒也是要看人喝的呀。这或许和人的体质有关,肝的解毒功能呢,还是脾胃运化恰到好处的缘故?她脑中成像了一下孟铭内脏可能的形状和颜色,咦……她微微地摇了摇头。其实她一个学医的无所谓恶心不恶心,都习惯了,一点障碍都没有,就是觉得有点亵渎人家。好好的人,穿这那么好看的衣服,她去想人家的内脏干嘛呀。

艺珊看见一旁的秋森又不知不觉地摇头了,便问:“嗯?秋森,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被发现了的秋森回过神来说:“啊?!没、没什么意思,走吧。”

“心不在焉的,今晚就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好。当伴娘也要当得认真一点,不然怎么会有男人看中你。我还想趁这个机会把你推销出去呢。你要是表现得太奇怪,会没有人要你的!”

“喂!谁要你推销啊。我不是说过我永不恋爱永不嫁人的吗?我连感情都没有,怎么和别人在一起啊。你硬生生把我推给什么人,和把我推到火坑里有什么区别。”

“永不恋爱永不嫁人。小姑娘家说说笑笑也就算了,二十好几了还动不动就挂在嘴上,唯恐全天下不知啊!”

秋森不紧不慢地说:“就是全天下都知道那又怎么样,我不嫁干那些人什么事。”

“嗯?难道你没有发现我婚宴上请的大部分都是中青年成功男人吗?为了你,我舍弃了多少平时关系不错的女人,特意把名额让出来给有竞争实力的男人。你不用这么不待见吧。”

秋森不想再理论下去,没事人一样笑着说:“谢谢艺珊姐姐好意,我心领了。”

艺珊无奈地看了秋森一眼:“我说你这人还真让人不开心。”

孟铭突然凑进来:“我说超级重要的伴娘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要为她举办的一对多映射联谊会啊。恕我眼拙,目前没看出来她能与我见过的哪一位相配。”

这是在挖苦、讽刺、挑衅。受到讯号的秋森想了一会儿,然后悠悠地说:“今天的新娘子高不可攀,怎么就心甘情愿站在明明比她矮半截的新郎官身边了呢。结婚这种事里的玄机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也不是按常理可以分析出来的。”

孟铭感觉自己略处下风,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哦?这么说你突然又有想嫁人的冲动了?”

“尽管我看得比你清楚,但我不会因为知道得多而自以为是地跳进混乱不堪的游戏里,认为自己熟练掌握游戏内涵就一定能获得最后胜利。玩家眼中的赢,只是垂钓者的饵。而垂钓者的赢,则是生吞活剥。预见这样的事,我若是一条鱼,即使渴死也不会下水的。”

她说他,是一条想要吃饵的鱼?这个秋森,一点都不像那晚在酒吧里的秋森,那晚的秋森,气质更接近城市落魄文艺女青年,而现在,她给他一种,世外高人突然出现来给他警告的感觉。孟铭听了这话,像被戳中穴道一样好长时间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坏死了。

秋森见状,察觉气氛即将被损坏,遂调节性地款款一笑。“不过,我相信,新郎官是个男人,胆子一定比我们女人大。试一试也无妨啦。”

艺珊也从话里听出几分不自然来,好在从秋森嘴巴里说出来的事一直都是莫名其妙的,这么多年她也听习惯了,多见少怪。于是笑笑说:“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先完成敬酒吧。既然大家都当做是在玩游戏,不如,我们把面前这座桥当奈何桥走怎么样。一个是从前好友,一个是未来老公,我们同生死共患难,来来来,秋森走左边,孟铭走右边,我们三个人,一起勇闯鬼门关!走啦!”

奈何桥……这话,说得旁边两人胆战心惊、冷汗直流。不过说话者正毫不介意地半拉半扯地催着他们过去。秋森只祈求,这座身子骨不太强的小桥可以撑得过去,别让他们集体掉进水里。请问有谁还记得,这是在一场容不得半点不吉利的话的婚礼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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