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因为失恋而赖来许如新家里一个星期,孟铭对院方直到现在还战战兢兢。领位对他的监察期还没过,所以他断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去结婚。
然而婚期已经定了。
幸运的是孟铭表现良好,终于等到了调白班的机会。于是婚礼安排在晚上八点钟开始。酒店的工作人员早已对这一钩生意唏嘘不已,人家结婚都是四五点就开始的,到了晚上八点基本上酒宴都结束了,这两位倒好,摆明了要他们加班嘛。
“哎呦,真是烦死人了啦,这样加班,老公又要怀疑我有外遇了!可是那个有外遇的会带着熊猫眼啊!”
“就是嘛,万一加班加出了黑眼圈痘痘什么的,这得来的一千块,估计又得砸在化妆品上了。哦呵呵呵!”
“还说呢,我家儿子正青春期,老是怪我工作忙不管他,可怜他爸去的早。这次,就算儿子再怪我,我也要硬着头皮加班,周末做顿好的补偿他一下。小男孩这个时候长身体,吃得好最要紧了!”
在颇为丰厚的加班费的诱惑下,后台诸位徐娘半老的服务员叽叽喳喳“抱怨”得热血沸腾。
“呼……我说,添给酒店的喜钱,都能再办一场婚宴了吧。”
艺珊在门口站得腿脚酸疼,她从七点开始站,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有的新娘考虑到这种问题,会借着长长的婚纱的遮挡,在里面穿平底鞋来过关。可是艺珊坚持要穿十厘米的高跟鞋,家人劝说五厘米的就已经很够了,但显然从结果看新娘子没有遵从。艺珊的呈辞是,高跟鞋穿的不仅是高度,更是气质,五厘米和十厘米的气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走出化妆间前,新婚夫妇还特意照了一下镜子,谁知身高一米八不到点的孟铭比艺珊矮了半截。为了艺珊的固执,孟铭哭笑不得地跟着垫了内增高,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米八男人的视野。
孟铭贴心地扶了一把艺珊快要软瘫下去的腰:“再有十分钟就到点了,坚持一下。拿出十厘米高跟鞋的气质才不负穿它的目的。”
艺珊听到气质两个字,立刻认认真真地像用钢丝一样支撑起自己站好。
宾客陆陆续续地进场,也许是扣着时间点,这十分钟里进来的人是之前的好几倍。两人不停地点头微笑,保持必要的矜持和流露热情的欢迎,表演的难度级别都能奥斯卡提名了。
许如新带着医院一帮老气横秋的年轻医生闪亮登场,边走边向木头一样杵再那里的孟铭招手,瞧他那神情全然是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当明星在走红地毯。突然很后悔给他发了电子邮件,孟铭微笑地看着许如新,那家伙怕什么呢?据说是墨汁。真想往红地毯上泼好几桶墨汁熏他出去。
所有人都来了,艺珊走进大堂之前还恋恋不舍地朝外面暗一些的地方张望,可惜秋森一直没有出现。心想,是没有收到邮件吗?还是不肯来?
欲催艺珊快些进去的孟铭问:“你在看什么?”
艺珊收起黑暗中失望的视线说:“我的一个朋友,说要来的,可是一直都没有看见她。”
“那么多人涌进来可能看花眼了吧。或许已经进去了呢?不进去查查签到?”
艺珊看着手中的捧花懒懒地说:“签到上没有她。再说认识了那么多年,怎么会漏看掉。就算许如新穿得和所有人一样,孟铭你也不会漏看掉他的不是吗?”一个月的交往里,孟铭没少说他的好友,她脑子里就把许如新这么名字记下来,根深蒂固。
“可是来不及了,宣布婚宴的开始,你不能缺席。时间到了,我们必须要进去。你难道打算一直站在这里等她吗?”
孟铭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你笑什么。”
“我在笑一个伴娘可以撂倒满座的宾客,早知道就谁也别请了。教堂里让她托着你的裙子走一走,简简单单的多好。”
艺珊说:“和你在神面前发誓……我宁愿费钱办酒席。”
这一句听得旁边的服务员面面相觑,刚入行还不懂得控制情绪的小男生甚至“啊”地一声喊出来,惹得旁边的前辈都卯着劲瞪他。小服务生面色窘涨,辩解说:“我也是……听了他们的话太激动了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孟铭朝他们望了一眼,和善地说:“没关系的。”
艺珊走过去对刚才被公认为犯了错的小年轻服务员说:“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留着齐刘海的小男生难以置信地望着比他高出一个头、漂亮得可以当明星的新娘子,难以置信地问:“我吗?”
艺珊点点头。“帮我在这里迎接我最重要的朋友,二十几岁的女人,她有又黑又长,光滑得亮闪闪的头发,皮肤很白,个子和你差不多高。她可能不会化妆。她叫秋森,一定会拿着请柬来。”一道记忆的光线划过脑海,艺珊本想说“她可能穿着蓝色的礼服来”,这是上大学时候她和她的约定,艺珊结婚的时候她要当伴娘,而且艺珊清楚地记得对秋森说过,“你就穿蓝色的伴娘装”。不过她现在没有把握秋森一定会记得而且按照她的心愿穿来,所以没有加上这一条。
“还有”,艺珊补充道,“人来了把她先带到水汀香榭,这个工作本来就有安排,对照表目,你们原先就有的,知道吧。”
齐刘海点点头。
“然后马上来通知我,把我领到水汀香榭。就这些。我新娘子要你们所有人全部喜气洋洋地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她,听到了吗!”
齐刘海站直了身体仿佛要敬军礼一样,恭恭敬敬但正气十足地说:“一定完成任务。”
艺珊一怔,那一刻她感觉眼前的服务员活脱脱萧俨上身了。不过只是那一刻而已。
听着艺珊发号施令一样指挥服务员做事,孟铭谨慎琢磨了一下她的话,从西装礼服里随便掏出几个刚才宾客送来的新婚贺金红包,分给在场的服务生,每人一个。反正这些红包他一个都受不起,而且孟铭对艺珊忽略掉细节的行为嗤之以鼻:不发点钱,叫他们怎么“喜气洋洋”。
齐刘海接到自然带点惊喜,那几位自诩前辈看起来也的确很闲的服务员就更诧异了:“我们也有?!”
新娘子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新郎官。
孟铭说:“拜托你们都留在这里迎接那位秋小姐吧。”然后他微微弯点腰对面前的小服务生说:“要协调好行动哦。”
深刻地感觉受到重视的齐刘海重新坚定地点了一下头,目送貌似天造地设的新郎新娘朝大厅方向走远。心里激动地不断对自己提问:协调行动?!就是说帅气的新郎官注意到了他身上具备的领位才能!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注意到的领位才能啊!新郎官,你是世界上最有眼光的男人!
秋森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不过途中公交经过武林广场,灯火璀璨的宣传幕里美女们穿得香艳四溢,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T恤牛仔,就随着开启的门下车了。
商场里,她挑了一件湖蓝色的水纱抹胸小礼裙和一双镶嵌水晶的高跟鞋,几乎刷光了她卡里所有的钱。不过没关系,付钱的时候她安慰自己说,马上就要发薪水了,撑过这几天就好。
她让导购小姐剪掉商标,然后把原来的T恤牛仔装到新衣服的袋子里,放进商场的寄存箱。穿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不方便再乘公交,她拦了辆计程车。
由于路上的耽搁,秋森到达婚宴时,新郎新娘已经开始进酒。她独自进去,迎面一位穿着雪白衬衫的齐刘海小生眼睛一亮,在地壳里发现钻石一样跑过来问:“请问是秋森小姐吗?”
被齐刘海的高度兴奋微微有些吓着,她说:“是。我来参加赖小姐和孟先生的婚宴。”秋森递出请柬。不过纳罕服务员见她第一面怎么晓得她的名字。
“跟我这边签到一下。赖小姐已经等您多时了。”服务员笑容可掬地展示出他们的电子签到机器,秋森在他的指点之下顺利地签了到。心下想道:难怪这场婚礼的主家不惜砸重金为她设置特别的“欢迎”,原来是让人第一眼看见就会想起九寨沟山湖里静水一样美女!发给他们的红包轻飘飘的,可是支票上写的数目,简直是触目惊心啊!不过,眼前这位绝对对得起这个价,对不起这个价的,还不如说是他们含金量极低的欢迎工作。
相互间交换了喜悦的眼神,旁边原先站着的一名服务员已匆匆走开去找艺珊,漂亮的新娘子吩咐过,秋小姐一到,立刻通知!
“秋小姐,这边请。”另一名受了好处、恭候多时的服务员连忙迫不及待地凑上去,热情地伸手导路。
“好。”秋森笑得僵僵的。
艺珊也太照顾她了。自己却对不住她,不仅没有按照约定早三个小时到,反而迟到了这么久。
走进大厅,无边的地毯上绘满娇娆的牡丹,一不小心就会腿软陷进去似的。明黄灯光下熟识的人相互说话、劝酒,狂笑露皓齿,不觉流涎香,音乐缓进,花果争艳,杯满脂溢,浑然一派浮世绘的景象。
秋森被带进边上的水汀香榭,认真地对带她来的服务员说了谢谢。服务员开心地笑着摆手发自内心地对她说不用谢不用谢!秋森狐疑地看了两眼今天都不大对头的服务员之一,便没有过多纠结,放他走了。
围坐了一桌子的人,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她眼神在认识的几个人里面漂游,然后苦笑。都是艺珊的朋友,就算是认识也是经过艺珊认识的,基本是一面之缘根本说不上话,他们看她的感觉,她想,也是这样的吧。
秋森自己认识的人很少,除了学校里的同班同学之外,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认识人的方式。所以艺珊就是秋森的脐带,带着秋森认识了很多人。可惜秋森不争气,仅仅是留个印象,并未和艺珊介绍过的任何人建立深刻的关系。
这桌人给她留一个位置,可惜左右的连认识都不认识,说实话她真不想坐下。他们也用瞬时的沉默来欢迎她,气氛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救星来了。那个机灵的服务员快速地找到了人群中的新娘子,带着一大群人赶来水汀香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