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所谓翩翩佳公子很没相貌地趴在桌子上,艺珊提醒道:“我爸说你温文尔雅,怎么温文尔雅的会趴在桌子上呢。”
闻言,孟铭支起身体坐好。“温文尔雅。相亲之前总要王婆卖瓜一样夸张点赞美相亲对象的好处,不然如果跟你说那个男的是满身酒气的醉死鬼,你估计来都不会来。所以其实,无论你来之前听长辈们说了什么,都忘掉吧,我可无力去做到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哦,这样。那你刚才那一句‘我不能比现在更糟’……是在说你的条件吗?”
孟铭先前铺垫好的考量一点点收回来,不过他再也不去理会那些。于是点点头说:“就算是吧。”
“什么叫就算是吧。你这样模棱两可的到时候我怎么对你负责。”
刚想咽口水镇镇情绪的孟铭听到这句话差点喷出来。不过出于良好的自制力,茶水在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地打转了几下,顺利地进入了食道。待身体里流动的一切液体都安分了,他才放心地开口问道:“你要对我负责?”
艺珊把手叠在一起。“很惊讶吗?事先我粗粗地想了一下该谈论什么样的内容,倒是忽略了表达方式,没有斟酌过这种意思到底该怎么传递。”
孟铭凭空做了推挡的手势,说:“不用,你这样很好,表达得很清晰。我能够彻底的领悟你是什么意思。以后都这样说吧,不必拐弯抹角隐隐晦晦,只有我彻底明白,才能知道怎样采取适合的对策。”
“你够糊涂,但说话上却也不怎么仁慈。你自己想要什么可以不清楚,倒要别人把话说明白。你预备把人当活靶子先打一枪,然后再来慢慢思索到底是要割头还是割脚?不过,我和你之前遇见过的猎物不一样,我赖艺珊不会让轻易自己成为别人的活靶的。你要什么,我从别处给你拿来便是,和和气气的不容易出错,你说呢?提个容易理解一点的条件。”
“你是觉得我原来那个条件太难理解而不愿意答应下来?”
“不难理解。但是很难执行和界定完成程度。仲裁的时候会为难。所以我不轻易让你的条件通过。”
“放心,我不会无赖到对簿公堂的那一刻。就算你什么也不做,我也没有任何怨言。我只为协议而谈条件。往俗了说就是为了此刻坐在你面前时的面子问题。过了今天,一切就都毫无意义。到时候,只记得谁留着谁的人情就可以了。或许连人情都不必留。说白了,现在坐在这里和你谈我的条件,只是因为我们好像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共同话题来代替谈条件这件事。如果你愿意聊聊酸奶啊,化妆品啊,文字绘画什么的任何你感兴趣的东西,我想我会乐意陪你得多。”
艺珊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得到?”
“来之前有认真地想过,不过就在刚才,一切想要的东西都从脑子里消失了。嗯……只剩一个。”
“什么?”
孟铭指了指艺珊的左肩:“明天拍结婚证照片的时候,还穿这条裙子好吗?”
听到明天这个时间,艺珊直接忽略了孟铭问话的后半句,“明天要去领结婚证?你很急吗?”
“我答应了同事明天要去上班,但是没有说明是上白天的班还是夜里的。目前就只有这个空子可以钻了。所以我可以在明天傍晚去。人到那里之后就由不得我了,那群累了一个星期的医生一定会把我的工作重新安排到白天以换取他们的调休。我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休息天。”
“诶?难道晚上会比较容易吗?”
“白天的工作量大很多,所以尽管晚一点睡,大家还是比较喜欢上晚班。”
艺珊还是很难理解问什么孟铭会与一个刚认识一个小时不到的相亲对象有如此迅速的领证要求。“真有急到这种地步?”
“是。不过我很奇怪的是我提出这种提议你竟然没有一丝喜悦,或者赞同,或者与这两个词近义的表情表现在脸上。是我猜测错误了吗?”
艺珊怔了怔,随后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及非要把自己的条件说得那么简单。我无所谓,你的要求我都有信心做到。无条件配合你。不过真可惜我这里还有的是东西可以给,除此之外,你猜测什么?”
孟铭注视着艺珊的眼睛,一字一句丝毫不客气地说:“我猜测你和我一样,想早死早超生。”
艺珊闭上眼睛摸索着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花茶。茶香幽幽地从舌根飘进鼻腔。艺珊现在有些担忧。孟铭在十五分钟前还是理想的结婚对象,但是端上茶后的十五分钟里,她越来越觉得这个所谓先前让她觉得过理想的男人其实并不是那么理想的。他太聪明,太懂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知道他要的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放弃了一切索求的机会,转而提出类似笑话一样的条件来敷衍艺珊协约的认真以及对这段婚姻不多的兴趣。而且他对敌情洞若观火。她本想,这段婚姻她一个人经营就好,他只要扮演故事里普通的演员之一,安安静静演完自己的戏份,一切都可如预期一般完美落幕,她也能继续她的计划。但是看来这位原本该待在“普通演员”席位上的角色不像是会安分按照剧本乖乖演戏的人,他也对这段婚姻有别样的期盼。如此,导演就变成了两个,一山不容二虎,一场婚姻出现两个导演是十分危险的事情。过犹不及,这种情况无异于音乐会失去指挥家,话剧失去编剧,所有在自己看来本可以安排妥当的事情还要遭受不可预知的变故,一切都会随着某一环的改变而折向,更何况,有很大的可能,不止一环会出现问题,很多很多环的话,她就不知原本自己手上掌握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到时候只能被人安上“当局者迷”的头衔,稀里糊涂地去“领衔主演”。如此发展不可控的情况她最恨。
所以当孟铭提出明天就去领结婚证的时候,来时兴致冲冲力求让对方早日晚婚的艺珊反倒是有些害怕和犹豫了。她若答应了他的“明天”,唯一的理由只能用赌的,赌他和她真的会殊途同归,赌他真的明白她想要什么,赌他能默默地配合她接下来要做的一切。
艺珊决定赌一把,这种见证勇气的时候,长久以来被众人誉为王者的她怎能临阵退缩,即使选项卡里只有“放弃”,她也会选择“继续”。经过深思的她昂起头,说出了根本就是无视思考的话:“碎花洋裙。明天我会记得还穿它的。”
对面的孟铭默默地在心里笑开了,根据父亲的介绍,他的相亲对象唯一的缺点就是霸道强势,现在看来还是挺好说话的,事实没有表现出与父亲电话里的声音相匹配的担忧。
“碎花洋裙是比较适合拍留念照片的种类,多年以后旧照片里翻出这样的一张来,由于裙子的效果,说不定连哀伤啊,愁绪啊都会变得很美丽动人。”孟铭从托着下巴的手里抽出食指似有若无地指点着艺珊补充说:“不过你长得那么漂亮,一定穿什么都好看,如果你今天穿了运动短袖来,说不定我会改变说辞,认为‘其实让我们留下一线关于夏季最后青春的怀念’也会很有味道。”
艺珊低着头笑:“听起来你闲谈的时候很文艺。没有从事过关于文学的工作吗?”
“没有。哎呀,看来得相互好好了解一番才是。每说几句话就发一个疑问这是要问到何年何月啊。不如一次性问完怎么样?”
艺珊说:“好啊。”全然将先前的顾虑抛诸脑后。
孟铭问:“你有什么优点。”
“不会做饭。”
孟铭斟酌了一下,评论说:“真是个好优点。”
艺珊吐槽说:“其实我认为,在你面前说优点和缺点完全没有区别。优点和缺点可以统称为特点,你只要知道我的特点就够了吧。”其实她想的是,我说缺点,你会给我制造犯错的机会,就算我说了自己的优点,你也会利用和算计我的优点。所以完全没有区别。什么都不说是最安全的,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最冒险的。
“这样说的话有点紧张,我有点不好接。如果你执意要把优点和缺点都说成特点的话呢,我就这么说吧,我无数个特点里面有一个就是做饭做菜特别好吃,包括饭后清洁。洗餐具洗得干净,简直可以去做化学分析的容器。”孟铭无比自豪地说。家中有一个神厨级别的老妈,十几年来他就算是用看的也可轻松赛过一般饭店的厨师了。
“哇……这是不是在暗示,以后做饭洗碗全都你包?”
对面的男士沐浴春风般柔顺地点着头。
这让艺珊在喜悦中再次坚定了明天就去领结婚证的决定。想到自家老妈还蹲守在家里,一日三餐绝不松懈地往她碗里夹泡过中药的饭菜,她恨不得明天就嫁给孟铭逃掉那种口腹之欲上的残酷虐待。
他们在如此和谐氛围中问了很多问题,对彼此了解了很多,这个相亲似乎令两人都很畅快。
临走前,孟铭说:“我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
“什么事。”
“明天领完身份……不,结婚证,先别告诉家里。到决定什么时候订婚再告诉他们。吓他们一跳,就说,我们一见钟情,一拍即合,当晚就跪求民政局深更半夜为我们办了证。”
突然听到半成品恶作剧的艺珊不解地问:“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孟铭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结果。“真的……好像没什么意义啊。”
艺珊倒是突然感了兴趣,安慰他说:“听起来不错。就这么约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