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山人民医院是在半山腰上的。苏艺潇不明白袁素是怎么被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的。他迟疑了一会儿，却掉转头任由自行车往山下冲撞。

司徒有安看到一个影子朝自己疾驶而来，下意识地一刹车，愣怔地看着那影子从窗口一晃而过，他这才意识到那个背影中透露出的轻蔑正是苏艺潇的炫耀。他懊恼地一掌击在方向盘上。还是大意了，他没想到苏艺潇那么机敏。

苏艺潇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车牌号。刚刚一个不注意差点撞上去。不过他却对这辆劳斯莱斯感到好奇。自小就对车有特殊爱好的他当然知道这个限量版的加长古思特车款，全球总共就只有35台，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他疑惑的只是为什么这辆Ghost会出现在这儿。

洋山医院这种荒僻的地方是从来不被富贵人家看好的，市中心的医院有更好的医疗设备和医务人员。来洋山医院的大多是坐半个小时一班的公车或是像苏艺潇这样骑车的，也有不少人徒步上山，就连出租车都很少见，更别说这种只有在车展上才能有幸目睹的高档跑车了。只是他现在可没功夫去研究这个，他得回去好好惩罚那个调皮鬼。

“袁素！”苏艺潇刚走进许青菱家就摆出一副河东狮吼的架势，却没有接收到任何反应。一瞬间的紧张感席卷而来，他还没来得及换掉鞋子就冲进里屋，将房间的门一扇扇打开。终于在阁楼的矮床上发现了那只蜷缩在厚厚的棉被里的“小猫”。她的面色因为缺氧而微微泛红，一只手抓着被角，为自己腾出些空间呼吸。她的气息均匀得很安详，让苏艺潇本来急躁的心变得柔和起来。

他颇为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熟睡的女孩。

“嗬，让我在外面为你奔波，你倒好，在这里睡得舒服。”他喃喃着不由地伸出手抚上袁素光洁的额头，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刻，苏艺潇的手一颤，宁静的睡颜让他怎么忍心去打扰。

她的脸小巧精致，在绵软的被子后面半隐半现。淡淡的眉毛舒展开，恬静得像是雨后草叶上的露水，即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依然泛着透明的晨光。她就是属于阳光的孩子，是苏艺潇无法触及的温暖。

除非。

拉着她一同坠入黑暗。

苏艺潇起身走出阁楼。室外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反射性地伸手挡住。在他意识到这个动作时，颇为无助地垂下手，自嘲般的扯了扯嘴角。他有些颓然地坐倒在台阶上。高中仅剩的一年半一过，他就要开始反攻了。袁素的出现却让他的计划溃不成军。有时候他也会厌恶自己感情用事。是不是应该学着更冷淡一点？

他定了定神，双手往台阶上一撑，脑子里却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暧昧。这或许是他能达到目的的最好手段了。即使他再不情愿，他也还是把袁素当作了一颗棋子。就算覆水也会难收。

有些事总是不得已的。

许青菱茫然地走在繁华的步行街上。

四周是一片嘈杂。幢幢的人影却像是黯淡的背景，在许青菱眼里不过是黑白插画，了无生机。

随之而来的不安震颤着全身，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陆川到底是什么人？

“许小姐，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该一直保持曾经的纯真，勾心斗角不适合你。”陆川挑了挑眉，语气却淡得很。就像是普通朋友之间打个招呼一样。可在许青菱听来，却是那么让她惶惑不安。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在陆川面前就像在何子齐面前一样，瞒不了他毫分，被从头到脚看得透彻。

“一段友情是来之不易的，一段漫长的友情是如此，一段久别重逢的友情更是如此。不要为了也许根本就不属于你人而荒废这段你该有的纯真美好得岁月。”

“你觉得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有什么效果吗？”许青菱也不避讳，“况且你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番莫须有的话？”

陆川倒并不觉得讶异，依然神色平静：“你可以追求你想追求的，但若是动袁素一根毫毛，我想我就免不了要插一脚了。我只奉劝你一句：远离司徒有安。”

许青菱故作轻蔑地将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拎起一旁的包，起身俯视陆川，淡道：“记得为你说过的负责。”她潇洒地一个转身，向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说：“还有，司徒有安是谁？你仇家么？那替我谢过他。”她总是这样倔强不服输，哪怕只是嘴上的痛快。

慌乱和无力就在店门关上的那一刻铺天盖地地涌来。许青菱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路旁的花坛边。

她不知道陆川为什么对她所做的事了如指掌，就连那个黑衣人的名字都被他查出来了。这是许青菱都不被告知的秘密一样的存在。那种被人看穿的窘迫让她心里很没底。

那种忐忑就像即将见到袁素而产生的愧疚感。

十多年的朋友，可自己却在把她推往深渊。她担心她，司徒有安的那个电话让她更担心。她只会马不停蹄地往家赶。无意去理会闪过的景象，任何风景都比不上她想要回去探望袁素的炽烈感。只要确保她安全……

“青菱，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九岁的袁素歪着脑袋看得专注。

许青菱抿着唇，摇摇头，看向袁素注视着的方向。

“天空。”袁素的目光转向许青菱，“因为只有天空的广阔才让我觉得被包容，只有天空的澄澈才让我觉得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有天空的安静才让我觉得我的呼吸是如此清晰。”

许青菱似乎不能理解袁素小小的脑袋里的想法，这不该是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思想啊。

“因为那是子齐哥告诉我的。”袁素突然咧开嘴笑了，带着孩子特有的单纯，眼角有一条淡淡的细纹，是发自内心的痕迹。

那是被许青菱铭记在心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