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在门口站了良久，他专注地盯着门牌号，几次伸出手想要按响门铃却还是犹豫着收回来。他不知道要怎么跟袁素交代或者说怎么跟许青菱摊牌。

手终于还是落在门铃上，他只敢按那么一下就倏地收回手，低下了头。却是半天没有等到有人来开门。陆川试探性地又按了几下，果然，屋里没有人。

他突然有种送了口气的舒畅感，转身下楼。

仲冬的日子寒气很重。这边的天却是极少会下雪的。许是海风的缘故，空气里总是有咸咸涩涩的味道，带着海洋特有的味道渲染出冬日的寂寥。

公寓里的草木都蔫蔫地立着，颓败的枝桠在晴空下很是突兀。寥寥的叶片悬在枝头，瑟瑟地在寒风中抖动着。冷冷清清的水泥路上人少得可怜。偶尔有几个人影显现也都只是裹紧了大衣匆匆跑过。

陆川倚在楼道口的门栏上，看着萧瑟的景象，心中多了一些凄凉。

他记得小时候的冬天总会有纷纷扬扬的雪落在头上，衣服上，地上。白白密密地像是落了一个世界。那时候，总有个短发飘逸的女孩儿用她暖暖的小手触及他凉凉的手掌和他凉凉的心。她最爱玩的游戏是打雪仗。把软软的雪揉成一团，结起来的雪块有些硬，被丢到厚厚的外套上时又松松地散开。

他从来不拒绝这份“好意”。往往带着一身泥回家，被爸妈训斥一顿接受一天的禁闭。他是享受待在家里习字的感觉的，因为他知道窗外总会有一个目光带着温热的湿气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当然知道那个俏皮的女孩总会在窗口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还记得她流着口水趴在窗台上睡着的样子，记得她背靠着墙仰望天空的样子，记得她蹲在墙角数蚂蚁数不清时嘟起嘴的样子。

陆川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那是他心底最美的秘密。可如今……

“陆医生？”

陆川蓦地回过头，眼前是一袭白裳，晃了他的眼。

“来找素素么？”

同样干净的笑容带着面颊最纯粹的酒窝，勾起他的眷恋无限，可他清楚，如今的她早已亭亭而立，温婉动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模样。陆川只这么看着，突然就想那么看一辈子。

“她今天刚回学校。”许青菱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

“也许我该找的是你。”陆川毫不避讳地说道。

许青菱诧异地抬起头，目光里带着疑惑，却撞上陆川灼灼的眼神。她脸颊一热，低下头呢喃：“什么事呢？”

陆川耸了耸肩。“只是想聊聊天。许小姐赏脸么？”

他玩世不恭的语气让许青菱很不爽。她抬头望了一眼楼层，眼里的担忧一瞬即逝，却还是被心思细腻的陆川捕捉到了，但他此刻却很敏感地噤声了。

“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而不是扯淡。”许青菱斜睨了陆川一眼，绕过他，率先走出楼道。有时候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总是无法拒绝陆川。他可是自己准备拿来控制袁素对苏艺潇动心的最好棋子啊，况且自己还不至于沦落到去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身上寻找安慰的地步吧。许青菱有些气恼地跺了跺脚，为自己现下的心态感到无奈。

陆川看着许青菱纤瘦的背影，眉头不由地蹙起来。他怎么会不知道许青菱的目的，在他眼里她还是一如曾经那样透明，藏不住秘密。她怎么都伪装不来。他只是想陪她演那么一段，却不知道该如何把她拉出即将深陷的泥沼。

“零——”电话铃突兀地响起，在静谧的午后闲得有些尖锐。

“喂。”苏艺潇懒懒地接起电话。他有时候真的很想换一个座机，这个刺耳的铃声他实在受不了。

“这里是洋山人民医院。请问是苏艺潇先生吗？”火急火燎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语句却简单干练，让苏艺潇的心不由地一紧。

“我是。”

“是这样的，袁素小姐因为服用了过多的安眠药而在进行抢救。但是我们暂时联系不到她的家属。你是她出事前联系的最后一个人，所以我们想请你尽快过来一趟。”

“好！好！我马上来！”苏艺潇把电话一丢，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急急地跑出家门。

司徒有安坐在Ghost的驾驶座上，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把玩着手机，看着苏艺潇张皇失措地跨上自行车，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谢谢你提供的素材。”刚刚的女声这时从变声器里传出来却转变为怪异的嘶哑。

“你保证没对素素做什么。别忘了你还不能伤害她。”电波传送过来的声音带着些焦躁。

司徒有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挂了电话，不慌不忙地发动汽车，跟上苏艺潇近乎疯狂的速度。

“唔……刚刚点的牛扒。觉得你还没吃过中饭，兴许该饿了。”

“恩？你知道哦……那个……谢谢……”许青菱不动声色地把握在手里的手机缩进袖口。她面带倦容地坐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切着牛扒。

“怎么？不舒服么？”

“啊……没有……只是今天没有多大胃口。”许青菱皱了皱眉，她讨厌他的职业病。

“是因为刚刚那个电话么？”

许青菱愣了一下，她以为陆川并不知道她是去接电话了。

“没……只是……”她避开陆川的视线，有些懊恼，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如果不知道怎么说就算了。不过，好歹吃点儿东西。不要饿着了。”

许青菱偏过头，触到陆川柔和的目光，水波一样荡进她的心。就像何子齐给她的温暖。唯一不同的是，那种温度是只有她能享受的优待。

其实，那个人，从来就没从心里消失过，是吧……她不得不承认，陆川的出现让她对何子齐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可她却同样清楚，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许小姐，你认识司徒有安吗？”陆川的声音在午后空旷的咖啡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