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的阴雨，把空气染得湿漉漉的。今天是难得的晴天，但还是不能缓解周身的粘稠感。

袁素和苏艺潇沿着河岸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苏艺潇是走读的。也就是说每天晚自习下都会回家休息，跟袁素不同，不会受到门禁时间的限制。可袁素此刻的心情却异常安详，没有一点紧迫感。除了一些忧心，为身边这个沉闷的少年忧心。

她不知道苏艺潇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那张毫无神采可言的面颊，散发出令她窒闷的胁迫感，却并不令她害怕。这个素来没心没肺，招摇过市的少年，现在的颓废样只让她感到手足无措。

“喂……”袁素轻唤，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答。

“素素。”

袁素心里的弦像绷断了一般，城墙在瞬间坍塌。袁素清楚，每当苏艺潇这样称呼自己，不是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就是他遭遇了强烈的刺激，而结果往往都会让袁素的心绞痛起来。一次次的累加，她不知道哪一次，当他再这样唤她时，她会溃不成军。

袁素掩盖住差点泄露的惊慌，以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面向苏艺潇，却发现身旁的少年似乎从刚才起就一直低垂着头。此刻，他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军，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垂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又像是受伤的孩子等待抚慰一般，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会渴望温暖吧。

当袁素意识过来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环住了苏艺潇的脖颈，轻轻抚拍着，带着柔和的节奏。他的短发刺得她的脸有些发痒。苏艺潇的发质很软，略微有些长的发丝服帖地顺着耳廓散开。袁素把苏艺潇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肩上。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他伸出手，更紧地圈住了袁素的腰身。

袁素却不想闪躲，突如其来的安全感让她狂跳的心趋于平静。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么一句话：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之一，就是当你抱住你的爱人时，他回赠予你的是更强烈的拥抱。

关于那一天，那一段无厘头的对话，此刻的袁素却期盼着它能成真。

“你相信世界末日吗？”袁素笑问。

“为什么不呢？”

“那你最想在那一天干什么呢？”

“我啊……我最想看看世界末日到底是怎么样的。”

“就这么简单？”

“那你呢？”苏艺潇反问道。

“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一个很重要的人。”袁素的脸上染了一层红晕。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低着头盯着鞋尖，“可是我知道没有世界末日，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他。”

“那要是真的有，不就可惜了吗？”苏艺潇的声音诱惑着袁素。

“就算末日来了，我们也不会马上就死啊，到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只要找得到他。”袁素反应很快，接口道。她吓得松了口气，差点就说了，“而且，一定找得到。我们离得那么近。”

“说得也是啊。”苏艺潇透露出些许失望。

他在期待什么呢？袁素很是好奇。她偏过头，却看见少年正深深地看着她，浅笑：“我希望能看见第二天的黎明。”

袁素愣怔了一会儿，忽而也扬起嘴角：“我也想……”和你一起。

“素素。”苏艺潇的声音在耳膜里充斥成一个漩。

袁素嘴角的笑意却在听到他后面一段话后凝滞了。

“我妈……去世了。”

袁素只是僵在那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羽翼未丰的少年。她的脑子现在混沌一片，安慰的话语都像白纸般苍白无力。

苏艺潇的抽泣声在袁素的耳边放大。她手足无措，她慌了神，她的嘴唇翕动着，但依旧没有任何音节从那两片薄唇中发出。

他从未表现的苦痛此刻在她面前展露无疑。她却惶惑了。

那样紧的拥抱，却让袁素的心有窒息的疼痛。他该有多痛，才会这样发泄。

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薄薄的线衫渗入肌肤。苏艺潇的身子像筛子一样抖动着，飘忽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从他嘴里逸出。

“妈妈……怎么就这样把我丢了呢？我要怎么回家？怎么回家啊！我答应过你的，要让你好好过下半辈子的。我还没有找回他，还没有报复他啊……你不是说……不是说要看到我亲手毁了他的事业么？不是说好了，要让他知道抛弃我们的下场么？这些……不都是你希望看到的吗？我在努力，努力成才，一步步向他逼近，你看见了吗？你不是说过要看着我赢得这场战争吗！你不是说过的……你说过的啊！妈妈！你说过的……”

苏艺潇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袁素身上。袁素一边听着他的胡言乱语，一边用力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终究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袁素脚下一软，跌坐在草坪上。苏艺潇却还浑然不觉地压在她身上。

透过他的风衣，袁素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臂膀的线条。她想要逃离，却被苏艺潇硬生生地拉回那个结实的怀抱。

“不要走。不要离开！”苏艺潇有些失控地喊道，把袁素吓得只晓得愣怔地看着他。

“我只有你了……”

“苏……苏艺潇……”面对他突然软下来的语气，带着些许哀求一般。袁素的手重新抚上他的背，只是那么安静地抱着。即使穿着厚厚的冬衣，也还是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素素……”袁素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唇瓣上一软，带着希望的温度触电般波及了她的全身。温软湿润的舌尖带着试探般的小心翼翼，落在袁素紧闭的唇上。温热的气息带着些颤抖和不安包围了袁素。双臂被苏艺潇紧紧地攥住，却没有疼痛感。他把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

袁素还没闭上的眸子，看到了他微颤的睫毛，被泪水打湿还未干透，黏连在一起。

她终于承认她被他征服了。

袁素松了口，灵巧的舌头在一瞬间就袭卷了她整个口腔，强劲却仍旧温柔地带动起她的青涩。不需要任何排练的舞蹈，此刻在两张贴合的唇间上演。

他的嘴角扬起满足的笑意，她的面容染上幸福的红晕。

许青菱是在回寝室的路上接到那个电话的。

她走在一大群学生中间，四周麻雀般的喧闹声源源不断。许青菱有些厌烦地走到拐角处的树荫下。手机不厌其烦地闪动着，从吃完晚饭开始，都过去了四个小时。她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那头响起一个让人压抑的男声，用一种自以为是的腔调。可惜的是，当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在耳膜产生共振时，许青菱的心一下子被慑住了。

“……想要苏艺潇老老实实地待在你的身边，就按照我的话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