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有个双休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从家里涌向商场。

袁素是被许青菱从被窝里硬抓出来的。一脸迷蒙地换好衣服，就由许青菱领出了门。许青菱连拖带拽地把袁素扯进商场，却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吓了一跳。袁素打了一个激灵，轻轻地拽了拽许青菱的衣角，有些惊恐地看着商场里的景象道：“那个，青菱。我们要不还是走了吧。人那么多，会被挤个半死的！”

许青菱瞥了一眼袁素，本来有些惊讶的面容变得无所谓起来，甚至流露出准备大干一场的气势。袁素还没注意到许青菱眼里转瞬即逝的狡黠，就被她一股脑儿地往人群里推去。拥挤的人潮瞬间淹没了她们的身影。

袁素走到一半，感受到青菱正在把自己往另一边拉，刚想逆着人潮闯过去，却一个不小心被推搡到了一下，松开了青菱的手，也跟着失去了她的行踪。

袁素好不容易挣脱了人群，走到角落打算联系一下青菱。掏出手机才发现电池寿命告终。她蔫蔫地把手机放回口袋，耷拉着脑袋往回走。漫不经心地看着商场里逐渐散去的人群，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已经到了吃饭的点，可是晃荡了半圈还是没有找到青菱。

她该不会以为我已经走了便也回去了吧？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念头。袁素胡乱地摇了摇头。这下好了，早上是匆匆被青菱拉到这家新开的商场的，晕晕乎乎地就跟她上了公交车，颠簸了大约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路程岂是两条腿能轻易完成的。刚才掏手机的时候就发现身上没有一分钱，连坐公交车都不可能。先在这儿待着吧。青菱回去要是发现我没在应该会回来找我的。抱着这一丝侥幸心理，袁素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苦了这肚子，这会儿都饿得只叫唤。

袁素就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盯着鞋尖，迷迷糊糊地又开始犯困。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在她肩头拍了拍。袁素警惕地一抬头，瞬间清醒过来。手下意识地一抬，握住搭在肩上的手腕，稍一使力，却在看清来人的面目之后，“呀”的松开了手。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呢。对任何不在你意识范围之内的行动持以暴力的心态。”那男子面目温润，眉眼含笑，侧歪着头，扭了扭刚刚被袁素攥得有点疼的手腕，淡道。

“陆医生，你刚刚说什么？”袁素有点反应不过来。

“唔……既然已经听懂了，又何必问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还没吃过饭吧？”陆川听到袁素的肚子咕咕作响，不由地笑道，“走吧，你子齐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你说你，知道自己有胃病怎么还乱跑，都不按时吃饭呢……”袁素任由陆川拉过手，茫然地跟他走着。陆川在前头絮絮叨叨地说着，熟悉的眉眼闪动着笑意，令人有种错觉。但自手心传来的温度却清晰可感。袁素有一点恍惚，似乎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见面。以故人的身份见面。

她朝思暮想的何子齐此刻正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她面前，唯一不同的是脸上不再是千年不变的冷漠。是啊，她的子齐哥还是变样了。而平添出的些许柔情让他也更有成熟的魅力。

“素素。”陆川看着袁素吞下最后一口饭，又叫来两杯饮料，这才重新开口。

“唔？”袁素吮吸着果汁应道。刚刚吃得太快，有点噎着了，她需要缓一缓。

陆川不由地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你怎么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一样，至于那么急吗？我又不会跟你抢。”说罢抬手拈过袁素脸上的饭粒，调笑道：“怎么，这打算留着做夜宵吃？”袁素不禁红了脸，深深地埋下头。

她不知道。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明明有一宿说不完的经历想要告诉他。可当他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又尴尬得说不出话。天知道她的呢大衣快被她戳出了一个洞，嘴里的吸管被咬得不成样子，果汁硬是吸不出来。但她就像闷葫芦似的一句话不说。

“呃，素素，你能不能看着我。就别蹂躏这些没生命的东西了。”

“啊？”袁素一惊，松开攥着衣角的手，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手心的汗，端正地把手放在腿上。许久才抬头把目光重新对上陆川。只一眼，却已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只是子齐哥而已。

“素素。”陆川凝视了她良久，才轻唤了一声，“原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存在。这几年我经历地太多。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每天冷着一张脸装深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你就会懂‘伸手不打笑面人’。其实现在每每回想起曾经的自己就觉得当时真是幼稚得可以。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陆川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看着眼前的人丰富多变的动作，袁素始终无法把他与记忆中的何子齐重叠在一起。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冒出一句：“那青菱呢？你告诉青菱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陆川的手微微一僵，才又颓然地垂下。

“还没有……素素，这件事我并不想让青菱知道……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密？”

“为什么？”此时的袁素比刚才淡定了许多，音量便也有些不自觉地拔高。

陆川有些为难，将目光从袁素身上转向窗外。今天是出人意料的晴朗，陆川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曾经经历的和知道的所有不堪的事实，他要怎么向袁素说明？

“我只求你这一件。不要把我就是何子齐的事告诉青菱……还有苏艺潇。”

袁素从来没有见过他有那么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只得哀叹一声，应了下来，并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不想别人知道却告诉了自己。

“素素，说说我走了之后的事吧。你，还有青菱……”

他们离开的时候天已经暗了。袁素始终觉得是一场梦。这个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

陆川虽然只比袁素大了一岁，脸上的稚气还未脱尽，但他的智商却不容小觑。据他的描述，两年前他就在国外进修完了医学的所有课程。回到国内是打算好好拼出一番事业的。何伯早就不想再认他这个儿子，他便也从未去探望过。只是偶尔路过家门口，浓浓的眷恋也只得强压回去。于是来到了这个他一直向往的城市，也意外地与袁素重逢。

陆川说是不放心袁素一个人回去，硬要开车送她。袁素累了一天，刚坐上车没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到了学校也没见她睡醒，稚嫩的睡颜让陆川不忍叫醒她。有些宠溺地抚了抚她额角的鬓发，抬头却看见校门口那个颀长的身影。

随手扯过后座的毯子，轻轻地盖在袁素身上。看她睡得安好，这才放心地开门下车，朝那人直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