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趣索然地切着盘子里的羊排。说实话，袁素不太喜欢羊排，她始终觉得那上面有一股子骚味。让人闷得慌。奈何她是真的饿了，胃里直抽抽，再不吃点东西就真的要去医院走一趟了。看着对面的许青菱吃得不亦乐乎也不好意思再点一份别的餐点，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关于何子齐的话题进行了一半便不了了之。没有人再愿意提起当初那个对于她们来说比糖果和花裙子还重要的男孩子。

袁素边动着刀子边对许青菱户口调查一般的盘问作答，时不时地夹杂几声“咯”或是“咕咚”的进食声，倒是异常和谐。

“怪不得你消瘦了那么多，都没有小时候那么圆润了。”面对青菱的连声哀叹，袁素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依旧处变不惊地与羊排作斗争。

这么些年来她早已学会了怎么与亲友们交代自己目前处境。只不过面对青菱她还是和盘托出了。现在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初是那么讨厌这个许青菱霸占了她的子齐哥，却因为青菱在袁素七岁生日的时候送了她一个自己亲手绣的零钱袋就让她认准了这个朋友，自此再没有什么隐瞒的秘密之说。

那是个极精致的零钱袋。牙色的布料上点缀着零星粉黛色的风信子，鸦青色的枝桠像是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颇为生动。绾色的丝带系在袋口，方便收缩伸展。饶是想不出这样精致的工艺出自一个七岁的女童之手。袁素自然是喜欢得紧，却也没拉下脸来道声谢。直到当晚切蛋糕分给许青菱时，才发现她粉嫩的小手上多了几个狰狞的口子，还有点点细小的针孔让她的手显出些许淡青色。袁素当即就抱住了有些尴尬的青菱，哭得一塌糊涂。想起后来哭到睡着还是拽着许青菱不肯放手，硬是让她在自家跟自己挤了一张小床，袁素就忍俊不禁。

十年前，何子齐消失后，袁素就再也没有找青菱过。那年的何子齐也才九岁，却不同于同龄人的乖巧，是一个极具个性和思想的男孩，在一个蝉声大鸣的夏天就这样大胆地提了行李箱拿了一些现金说走就走。袁素以为子齐哥就这样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事实也证明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找到他。她特意奔着他最爱的城市，好不容易说服了父母报考了这座海边之城的高校。即使没有找到她也还是坚信何子齐一定还活着。

而现下的她早已褪去了当年的稚气和任性，已经是一个颇有担当的女子了。从两年前搬离那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富贵鸟笼，她就决定不再做一个只是乖乖听从父母安排的孩子。她有她的思想，有她的梦想，有她想去闯荡的地方，有她想去寻找的人，有她想去追寻的生活。虽然当时还未成年，但十六岁已经可以做些零活了，况且即将生活的高中也是寄宿制的，父母在她搬离之前早就付满了三年的学费，她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赚些生活费也就差不多了。两年后的她开始接手一些技术活。有过前两年的工作经验，加上她从小就培养起来的文笔和遗传的套近乎的本领，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也做得风生水起了。只是这些她还未曾对别人讲起。学校里，她依旧是那个默默无闻，安静自若的女孩。不过现在似乎不能这么说了吧……因为苏艺潇的原因似乎越来越受关注了。想起那个明明腹黑还装作万年面瘫的苏艺潇，袁素愣了一下，这时候怎么会想起苏艺潇呢。却也只是低头抿了一口绿茶，浅浅的笑容浮上脸颊，她并不想去细究，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你呢？还是过着大小姐锦衣玉食的生活么？”袁素突然问了那么一句。许青菱倒是没想到袁素会问起自己的生活，也就附和了几句，想要作罢。

袁素岂是这样含糊其辞就能糊弄过去的。看出青菱面上紧绷着，眼珠子也是盯着玻璃杯里的的冰块毫不放松，像是要把它们都融化了才肯罢休。袁素不由地担心起来，正色道：“到底怎么了？什么叫就这样。你给我老实说。“

许青菱见她这样郑重其事地盯着自己就知道，这事儿想要瞒怕是瞒不住了。她低着头，拿起桌上的杯子一直晃着里面的冰块，许久不说话，久到袁素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才听到一声微不可见的啜泣以及那句令她震惊的话——他死了。两个月。

“谁？”袁素下意识地问道。

“我爸爸。”

袁素自然是知道许爸爸对许青菱的重要性，那么些年他几乎就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青菱的妈妈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死了。许爸爸为了青菱有人照顾，给她找了个年轻貌美的乳母。说是乳母，其实只是把爸爸的地下情人搬上台面而已。那个女人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家的女主人，说是照顾青菱，其实是把青菱当仆人使唤。许爸爸心疼孩子，在青菱八岁的时候就跟那个女人划清界限，自此没有再寻花问柳。这些年来许爸爸对青菱用尽了生平所有的爱，像是怕还不清青菱从小缺失的母爱一般。其实，在幼小的青菱心里早已把爸爸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袁素没想到许爸爸走得这样不留情面。眼前的许青菱面上并没有任何泪痕，只不过略带了一点鼻音，却藏不住眼底的悲戚之色。

袁素起身走到许青菱的身边，将她搂到自己的怀里，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纤瘦的脊背，像是怕惊扰了青菱一般，悄声说：“对不起。”

青菱圈过袁素的腰身，用蚊虫般细微的声音像是说给自己听那般，喃喃道：“爸爸累了那么久，也是该好好享受享受了。可是却没来得及。他好像是故意把这些享受的机会留给我的。这才是我的爸爸啊，到他闭眼的那一刻他还是爱着我，至深。”

“伯父不就是这样的人么？你懂他的心思他也能宽慰了。别难过，你还有我们呢……”

青菱就这样圈紧了袁素，不肯松手。素素好暖。青菱舍不得放开啊。爸爸你要走好，青菱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

忽然，青菱感觉到放在背上的手慢慢滑落，圈住的人压在她身上的分量越来越重。青菱下意识地一松手，只见眼前的女子就这样飘飘忽忽地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