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左不过女儿一个
第五章:左不过女儿一个

*

“小姐,可好些了?”东巧端着早膳进来,我倚在床边,百般无聊,道:“嗯,好多了。”

“前些日子,奴婢瞧这小姐您坐起来都没精神。” 东巧为我布着菜,西巧抱着几个盒子走进来,笑道:“小姐,几位王爷送来些礼物,祝小姐身子早日康健。”

我皱了皱眉头,道:“这些日子不是府里办丧么?他们怎么送来。”

次姊死得惨烈,据说是她咬坏了身上的每一块肉,恨极了,饿极了,三天绝食绝水,才走了。父亲怜她可惜,为她办了丧事,这几天便是丧期,可我又连续病了这几日。

西巧笑道:“各位王爷细致,遣了小厮从后门送来的。”

太子送来的是一卷画,正是前些日在莫澜湖时我着的衣饰,太子画功极好,惟妙惟肖,还题上了字:

“美人娇颜玉华倩,

惹人惜爱貌俏怜。

莫澜湖畔归语开,

待愿静好美人来。”

我微微沉思,前些日子父亲爱看我,也提了婚嫁这回事,如今看来,太子确有这个意思,可是……

我摇了摇头,又打开一个碧色的锦囊,是十殿下所赠,一块玲珑剔透的美玉,未经雕刻,成色极好。十殿下不过八岁,估计是什么好拿什么来送。

梁秋梁郡王送来的是串珊瑚镯,梁秋沿海,这种珊瑚很是得京中各小姐的喜爱。

至于辽王……我拿起那个紫色的锦盒,雕刻百花,怕只有辽王才这般张扬不羁。锦盒极为精致,里面仅装了个银饰的球佩,朱穗为结,宝石镶嵌,这银佩的确精巧万分,我也是识货之人,这明明就是……

帝十二子,最为疼爱的便是这辽王,封地也极为富庶,也正是先朝东和亲王东和国的一部分。东和亲王身居亲王高位,赫赫战功,又受尽太后皇帝疼爱,好东西何止之多,可大半都消失殆尽,不知所踪……这银佩,内含一百二十层雕刻,正是东和亲王送予东和王妃的新婚贺礼。

价值连城。

我将银佩放回盒中,遣西巧送回辽王行居,这东西,可不能要。

我躺在床榻上,突然就觉得很累,很累。可我的人生,不能不累。路还很长,很长……

*

我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中,次姊还是那个享誉京中的常家三小姐,还曾一纸诗词名动天下,还曾惊艳绝绝,颠倒众生。

她对我笑,总是对我笑。她说,妹妹,你这一辈子,注定和我一样,求不得,也求不到。

她对我说,妹妹,你以为父亲是真正疼惜你吗?常家的女儿,会有幸福吗?

她对我说,当年,我不救你多好,不救你,不会有如今的你,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我好恨,我好后悔。

她对我说,若你还有一点心,就代替我照顾好姐姐吧……

*

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我醒来时,终冒下一身冷汗,东巧为擦拭身子,我思虑片刻道:“东巧,我一向最厚待你,这不用我说。”

东巧抬起头看我,笑道:“我知道,小姐。能为小姐做事,是东巧荣幸。”注①

我点了点头,窗外已夕阳在侧,陨落沉阳,血红一班的颜色,看得令人悲凉。几年前,次姊还在时,也怀抱过我,坐在院里,笑咏夕阳,她道“几尽娇阳西窗落,夕颜夕下与共时。”,她还说,女子如同亦同夕阳一般,只争那片时娇兮。

我也还同她争闹,姐妹同乐的情景还浮现在眼前。

可是……

本以为亲情早已舍弃,可我终究还是常人一个……

次姊头七的时候,我还是去拜祭了,长姊正迎婚嫁论律皇家婚礼丧事回避,家中只摆了个小堂,守丧的也只有言之和原先的丫鬟碧研,我简简单单上了柱香,正要回去,一个蓝衣丫鬟匆匆赶来。蓝衣紫花,碧色木簪,是常府正房里的丫鬟,继娘,找我?

继娘虽是府里的夫人,却不大管我。论说对她的感情,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毕竟一年也见不上几面。她做事又圆滑,该做的都做得很好,不做的不会碰一点。

她端坐在梨花木椅上,身着素服,冠合六簪,缀着珍珠耳坠,容颜不过刚刚二五的少妇一般,成熟而又淡雅。这样一个人,不愧能以平民之女攀上常府女主人的位置。

她身边随侍着三个蓝衣丫头和四个绸衣女人,其中一个一身白衣,冠白花素颜一身,容貌易见倾城之色,眉眼之间多件悲怆,估计是……

我轻轻一拜,道:“继娘安。”

她笑道:“钰儿快来,赐座。”我侧坐在旁椅中,她细瞧者我,又道:“前些日子钰儿还在病中,如此是好了,愈见倾城,果真好容貌。”

我淡淡道:“继娘过誉了。”

“钰儿一向是最聪明的,娘今日找你来,自是有事,昨日辽王给你送来礼物,可是极好的?娘想着钰儿也大了,也是该嫁人了。”

我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我看向她,她笑着,笑着看我,我竟从不知,继娘有这般实力和心思,她竟然……能够知道我的行为……突然发现……好似我太忽略了这个人,以至于,她悄然无息地……监视着……控制着……全府。

“你二姊,本来是要嫁给辽王的。”她喝了一口茶,不经意地笑道,“然后,你知道的,以前辽王生辰,都是她去的,今年……钰儿?”

我喝了几口奉上的茶,淡定了下心绪,与她周旋,我笑道:“钰儿身为女儿,未出阁的,怎能参加辽王殿下生辰,不比次姊得辽王钟爱。”

她笑的温婉:“怎会?钰儿的才智,必然比你二姊做得好,钰儿也请放心,府中有娘照料着,必不会乱的。况且,钰儿还未及笄,去去也是无妨的。”

她这是在警告我!怪我太不把她放在眼里!怪我在眼皮底下逼死次姊,怪我太过张扬与轻妄!

的确,我一向自负,深信自己做得滴水不露,可终究我还是错了。错在太自负,错在太狂傲!看来,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我站起不拜下应了,又强颜欢笑,谈笑几句,便回去了,西巧扶着我,我想了想,又对言之道:“回去拿些银子给那个穿着素衣的姨娘,次姊死了,她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

白衣姨娘。

次姊之母。

*注①:此处意为常钰把东巧给了她长姊,协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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