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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十五岁。
十五岁,正是青春一般的淡美,花儿未开,娇玉般的羞怜。
西巧早为我梳了发,我还有一年及笄,头上还扎着双髻,脸还有些婴儿肥,东巧给我拿了一件桃红色的轻衣,服侍我穿上。
我叫常钰,上大夫常知嫡女,母亲早逝,只余下我和哥哥,父亲取了继房,又生下一个弟弟,再加上两个庶出姐姐,两个庶出弟弟妹妹,兄弟姐妹七人。父亲因母亲偏爱于我和哥哥,自小对我百般疼爱,请了皇宫的琴师教我作乐,我不负父亲苦心,终有些名气,京城人称我为“常琴小姐”。
西府尚爵爷的大女儿琏玉小姐,不,该叫平文和明郡主了,前些日子及了笄,宫里颁旨下来,赐号“平文”,封“和明郡主”,其实也并不是多大的恩宠,爵爷的嫡出女儿,及笄自是要封“和明”的。昨夜这位新封的平文郡主递来了帖子,说圣上赏了些好茶,请燕儿房的小姐们去品茶。这燕儿房,就是平文郡主所开的一个话社,给各家小姐解闷取乐所用,我,便是燕儿房的一员。
临出门之时,我想了想,又吩咐东巧奉来我的琴,燕儿房一聚必要让我作琴取乐。等候之时,哥哥对我笑道:“妹妹打扮这般娇怜,可是去会小情人儿?”
我哥哥常衍,虽自小便是太子伴读,可却没个正经,最爱打趣我这妹妹。我道:“妹妹去会小情人,这小情人儿姓尚名琏玉,正是新封的平文郡主,哥哥可欢喜?”
哥哥暗恋平文,这个几乎全京城都知道了,哥哥一下子揪住我的小髻,笑道:“坏丫头,连哥哥都敢打趣。你快去吧!今天各诸王进宫朝拜,我得进宫呢!”
我笑道:“那你去吧!我去看小情人儿。”
哥哥捏了捏我的脸,小声调笑了几句,西巧侍候我上了车,燕儿房处于东城的一座小院里,院们上挂着“燕儿衔星”四字,正是当今太子亲手所书。
我整了整衣容,踏进了社房,我来的并不早,屋里早已有了不少小姐,而平文则坐在一旁,围了许多人,说着恭贺之词。闺阁之交,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官场交往。
平文早早便看见了我,笑道:“常妹妹,快来坐坐。”
我亦笑着迎过去,向平文行了礼:“平文郡主安。”平文假装着恼道:“以前都是唤我尚姐姐的,这便是生分了!”
我笑道:“妹妹还未说完,姐姐恼什么,这刚才是恭贺姐姐受封之喜,不过这尚姐姐是不能叫了,该叫平文姐姐了!”
平文拉过我的手道:“好妹妹,你可折煞姐姐了!”
我笑道:“平文姐姐自谦了,妹妹没什么好送的,近日妹妹偶有灵感,献上一曲《莫月澜平》,恭贺姐姐。”
“好好。”平文招呼道,“常妹妹的琴去曲可不多得,都来听听。”东巧将琴放在桌子上,我戴上琴指,试调了几下,便弹了起来。我对自己的琴曲还说很自信的,《莫月澜平》是很清雅的一曲,有着淡淡的欢悦,我正弹着入迷,拍手声竟从门外响起,只见一紫衣男子挥扇起来,脸上带着调笑戏谑的笑容。论宗理,闺阁小姐是不能与外间男人相见的,各家小姐哪有个不是大家深闺养起来的,这见了陌生男人,都惊呼起来,向里间走去,丫鬟忙打起帘或是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
待锦帷打下,平文平绪了下心绪,淡淡道:“不知客何人?闺客聚会,客何欲为?”
帘外男子轻笑:“小姐客气了,不过被琴音所引,刚才弹琴的必是京城久负盛名的‘常琴小姐’了?”
东巧将我护在身后,我轻声道:“不知客何人?门外家仆侍卫又如何了?”闺阁聚会,况且还有一个郡主,门外自是有仆人侍卫守护的。
男子轻笑:“小姐果然名不虚传,不仅琴音妙曼,身姿更是绝美,门外那些人,小姐请放心。父皇倒是给了本王个令牌,见牌如见君,那些人不敢阻拦罢了。”
皇子?
早上听哥哥说,今天各诸王进宫参拜,此人竟是个皇子?
“殿下好情趣。”平文道,“不知殿下尊号?”
“辽陵辽王。”
辽陵辽王!!当今圣上皇子十二位,仅有皇长子、次子、四子、六子、七子有封王,也仅皇六子、七子封了属王,而辽陵辽王,正是皇六子君言晨!七岁封王,现年二十一岁,风流之极,年少俊美,但府里只有位侧妃,是多少家小姐梦寐以求的夫君。房中的各家小姐松了一口气,纷纷讨论起来,又有踮起脚的看帐外,似是很想从厚厚的帷帐中看出些什么。
“原来是辽陵王爷,倒是妾身失礼了。”平文朝帷帐轻轻一拜,“不过即使是王爷,闯闺阁之聚,也是不合规矩的。”
辽王微微沉默,又道:“你是谁?”
“妾身平文尚氏。”
“平文郡主和常琴小姐,本王记住了。”隐约能见到辽王转身而去,丫鬟将帘子收起来。平文忙舒了一口气,小声叹道:“这个辽王!”
被这么一打扰,我自是没有什么心情再弹下去。各家小姐也纷纷回府,我陪平文坐了会儿,也回去了。
对于辽王这个人,我不想再评论什么。
那一年,那一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辽王。我不想说我以后和他发生了什么,总有一天故事会发展到那,我也不想说什么不要遇见他多好……如果...如果...哪有那么多如果……
过去,总也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