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跳崖
我知道你们不想知道周晖究竟破解出了那个密码的答案了没有。我知道,你们想要知道林天一去哪了。
那天晚上,当周晖喝下第二口麦娟娟煮的小米粥的时候。在距离周晖一公里的地方,一只流浪猫在啃着半个苞米棒子。在距离周晖两公里地方,一对恋人当街耍流氓。在距离周晖三公里的地方,新婚的夫妻刚刚放下窗帘。在距离周晖四公里的地方,我们的作者对着花盆发呆。在距离周晖五公里的地方,林天一,靠在一盏路灯下。他给车加好玻璃水,两只麻雀在他脚下觅食。他戴上墨镜,看着寂静的环城公路。几乎已经没有几辆车经过这里了。他轻轻咳嗽一下,想起这样几句歌词:“就算你被他拥入了怀中。也把背影留给我。就算你的世界被他全部占据。也把界碑的位置告诉我。就算你们走向了未来。也把过去的那段旧时光留给我。就算你们约定了永远。也把永远之后留给我。就算你们预定了来世。也把前生的童话留给我。留给我留给我。就算你什么都不留给我。我也要把我留给你。请把这个权利留给我。”他是林天一,他眼睛湿了,没出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林正雄每每想起儿子,心中还是会荡漾起一丝疼爱和眷恋。儿子出生的时候,他在产房外乐的合不拢嘴。儿子嘟起的小嘴,儿子的单眼皮,儿子的小小蛋包包。他靠着书房的椅背。书桌上是他和儿子在佛罗里达的合影,照片上,儿子明显比他高出一头了。那天的阳光暖暖的,天空蓝蓝的,林正雄办了许久的签证终于批下来了。难得带着儿子出去度假,他特意订了个大床房,已经很久没有和儿子睡在一起了。夜里,他搂着儿子的肩问:“天一呀,上高中了,早恋了没有。有没有小女朋友,带回来给老爸看看。”林天一撒娇道:“妈说了,敢早恋就打断腿。”林正雄笑道:“那是女人家没见识。现在狼多肉少,要先下手为强。就咱爷俩,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林天一想了一会儿,狡黠地看了林正雄一眼道:“我想以后找个治安,嚯嚯。”爷俩笑在一处,窗外,星斗灿烂。而今,也是夜空下,空荡荡的大房子,只有林正雄在吞云吐雾,猛地,他熄灭了烟头,骂了一句脏话。他是林正雄,他眼睛湿润了,没出息。
如果那天林正雄没有选择拨通那个电话。也许林天一直到现在都是他的乖儿子。只是也许。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林正雄的手机响了,是个私人电话。他接起电话,不耐烦道:“谁呀。”电话那边是嗞嗞的电流声,过了许久传来一个低哑的男声:“想知道你老婆在哪吗?杀了林天一,我就告诉你。”林正雄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扯了扯领带骂道:“神经病!滚蛋!”电话那边的男声冷笑道:“是你,自己杀了自己……”话音未落,林正雄挂断了电话。他半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桌上一杯茶,早凉了。“几家夫妻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电话又响了。是林天一的电话。林正雄急忙接起电话:“天一,你在哪,爸爸错了。”又一阵嗞嗞的电流声,林正雄心头一凉。电话那边过了许久传来林天一的声音,缓慢,沉郁 :“爸爸……”林正雄心头一紧,却听得一阵嘈杂后,一个尖尖细细的女生出现了,像是长长的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故作童音道:“爸爸,我把自己摔死了,爸爸,我把自己摔死了……”林正雄彻底崩溃了。他猛地挂断电话,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屏幕,碎了,映着他扭曲的脸。
“月儿弯弯照九州……”手机又响了起来。林正雄死死地盯着窗外。一排排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像血。
几公里外,老周疑惑地看着手机道:“奇怪,刚打几个电话占线。现在通了,反而不接了。这主顾真有意思。”老周是个私家侦探,老周是个毛利小五狼式的私家侦探。个高,精瘦,办案基本靠睡觉。凭着他的几次歪打正着和一张嘴,居然在小城成了有名的侦探。老周在寻找林天一,他已经找了很久了。终于,在他准备去咖啡厅里会见一个大波美女主顾的时候,那只小耗子被他这只老猫盯上了。
现在是二十二点三十五分,离出事还有三十分钟。
老周尾随着林天一。虽然他的小宝马真的追不上林天一的保时捷。他们一路驶过了市区,驶过了市机构,驶过了小天使幼儿园。在环城公路旁边,他看到林天一停下车喝了一瓶矿泉水。他是戴着墨镜喝完的。他的打扮比自己看着更像个侦探。不过,他那件黑风衣可比自己身上这件商场货要金贵多了。一个念头从老周脑海闪过,这小伙人帅钱多,要是……他看着林天一上了车,他们一路驶到了北郊公墓。
与其说是公墓,不如说是乱葬岗。这里原本是个棚户区,不少贫民曾在这里居住。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荒废了起来。再后来,附近村子里的先生说这风水好。就直接变成了公墓。这里是小城治安最差,传说最多的地方,没有之一。
月光凄凉得渗人。林天一把车停下,开始步行。老周把车停好,偷偷地跟在林天一身后。他看到林天一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戴着一双黑色的皮手套。月光照着他漆黑的头发,漆黑的风衣,漆黑的皮靴,仿佛,仿佛他是夜色化出来的——幽灵。老周倒吸一口冷气,忽然,脚下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是一截白骨。老周惊得差点叫出来。此时,林天一回头望去,老周急忙躲到一颗枯树后,他坐在树下,觉得屁股下面一阵湿湿黏黏的,那是,半只猫的尸体。脑浆和肠子露在外面,两只眼睛腐败成了空洞,漆黑的,就像,林天一。
待老周听周围没有了动静,他探出脑袋向四周望去,林天一正在一处坟前拿着根粗木棍挖着什么。恍惚中,他闻到一股浓浓的焦糊味,顿时感觉一阵恶心,那感觉就像,就像千万缕头发缠着他的心脏,缠着他的喉咙。林天一挖了一会儿,他突然不动了,脸上挂着不知是狞笑还是什么。他僵住了,他放下木棍,转身向一处废旧的砖房跑去。趁他转身,老周闪出枯树后,躲进砖房附近的一处坟包后。那坟包因为年久,居然有个黑黢黢大洞,不,它不是大洞,是一张大嘴。借着月光,老周看到了墓室。腐朽的棺木后,有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睛。
现在是二十三点,离出事还有五分钟。
老周像也许是只偷吃尸体的野猫。就没有多管。他看到,林天一进入了那处砖房,他似乎能听到林天一上楼时皮靴踩着楼梯的咯吱咯吱声,他似乎能闻道林天一的汗味混着那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他似乎能感觉到林天一贴身的工字背心已经湿透了。老周又害怕又兴奋。他入圈有些年了,他喜欢年轻的男孩子。
现在是二十三到零二分,离出事还有三分钟。
老周正想着林天一墨镜下的那双眼睛的时候,他看到又一辆车驶来了,路边。这辆车来的方向和自己来的方向相反。
现在是二十三到零四分四十五秒,离开出事还有十五秒。
老周觉得自己脖子上热乎乎的。
现在是二十三点零五份。
老周死的时候没有闭上眼睛。
第二天傍晚,周晖和麦娟娟坐在一家快餐店吃米粉。麦娟娟最喜欢吃这家店的过桥米线。周晖无趣的啃着一个汉堡。他们的面前是一摞写满字的白纸。周晖叹了口气道:“这是谁他妈出的字谜,不要让老子抓住,不然弄死他。”麦娟娟低头吃着米线道:“怎么处理?”周晖狠狠咬了口汉堡道:“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杀杀杀!”麦娟娟喝了口汤道:“要是个男的呢?”周晖愣了。他突然觉得一道寒光向他射来,当然不是剑气,是目光。这目光当然不是来自他面前的麦娟娟,而是,自己的右侧。周晖缓缓地向右转过头。他看到了那件熟悉的黑色风衣,他打了个嗝,麦娟娟也抬起头,她也愣了。
林天一慢慢走到周晖身边,他俯下身在周晖耳边道:“现在,我要去跳崖。悬崖,你要不要去。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我是来通知你的。”
周晖起身很急,磕到了大腿,把麦娟娟的米线也碰洒了。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