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一开着车,周晖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他上下打量着这款进口的跑车的内饰,是麦娟娟那辆小小的Smart所不能比的。过了半晌,周晖开口问道:“天一,你这么有钱,你家是做什么的?”林天一看也不看他,冷冷道:“我没有钱,我没有家。”周晖讪讪道:“那你有驾照吗?”林天一道:“香江驾照。”周晖傻了,他紧张道:“你这……这万一被交警查到怎么办?”林天一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愿意坐着你闭嘴,不愿意坐着就下车。”周晖听罢正色道:“天一。你怎么可以这样。论年龄我也算是你大哥了,况且我还是你的房东。”林天一没有再搭话,他打开了CD播放器,一首熟悉的歌曲从音箱流出:“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曾在你日记里哭泣……”林天一转了转脖子,淡淡地对周晖道:“每次去深蓝,我都会点这首歌给自己听。”周晖久久地凝视着林天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其实是在用自己的冷酷掩饰着内心的柔弱和单纯。林天一当然不会让周晖知道此时自己的内心在想着什么,他只希望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他好好的休息,以及……他知道他需要一个完完整整的真相。
花卉市场在郊区,所以停车场很是空旷。林天一停好车,他戴上墨镜,走下车去。这天的阳光很好,大暖棚里花商鳞次栉比。周晖看着有些眼花。他记得自己的外公原来养了一棵万年青,除此之外,自己很少接触植物。原来大学里有个哥们很喜欢在书桌上摆盆杜鹃花,搞得周晖差点儿没花粉过敏。他摇了摇头,无奈地跟在林天一身后,林天一依旧是一身黑装,他觉得自己像个流氓的跟班狗腿子。林天一很快驻足在了一家拐角处的花店,这里装修得很别致,完全没有鲜花批发店的感觉,店主是个很年轻的长发女孩,周晖偷偷瞥了她的大腿好几眼。林天一站在门口,扶了扶墨镜轻声道:“老板,我要一盆白玉兰。”那女孩儿从货架上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抱歉帅哥,我们这儿现在只有没开的花苗。”林天一不假思索道:“没开的花苗也要。给我一个陶盆和一些泥土。我还要一些风信子的种子和玫瑰花。”女孩儿熟练地包好了花递给林天一,林天一并没有接,他歪了歪头,示意女孩儿把东西递给身后的周晖。结果一大包花束和一个装满泥土的陶盆,周晖愈发觉得自己像个跟班了。他与林天一并肩走着,周围人熙熙攘攘,他一边顾着手中的东西不会掉落,一边快步跟着林天一,他小声嘟囔道:“哪儿来这么多人,就和买花不要钱似的。”林天一没有搭理他,周晖似乎听到林天一在自言自语着什么。他苦笑了一下,对林天一道:“天一,我饿了。”林天一半天才回过神道:“不是才吃过早饭吗?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中午。”周晖嘿嘿笑道:“早饭就没吃饱,怕让你看到我吃相不好。”林天一耸耸肩道:“我带你去一家还不错的地方吃蛋糕吧。”周晖本想说蛋糕吃不饱得吃肉,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了。
“我要一份蔓越莓红茶。”林天一看也不看菜单。他坐在周晖的对面,扬格洒在他的发间,看起来很是优雅。周晖还在不紧不慢地翻着那本厚厚的菜单,他时不时地环顾四周。这家咖啡店的装潢说不上豪华,木质风格的小屋很有西部牛仔的的感觉,布艺沙发上装饰着大大的粗布补丁,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妥帖。“我要大理石蛋糕,两人份的。”林天一道:“我不吃大理石蛋糕。”周晖笑道:“我一个人得吃两份。”林天一瞪了他一眼,摇头道:“焚琴煮鹤。”二人正吃着,林天一问道:“那个,夜港小区的案件,有什么进展吗?”周晖愣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我负责那个案件。”林天一笑道:“我知道便是知道了。”周晖立刻警觉道:“这是机密,现在还不能外泄。”林天一盯着周晖的眼睛,他撅起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周晖受不住,连忙摆手道:“怕了你了,说实话,什么进展也没有,线索到了一支没有任何指纹的口红就他妈断了。”说罢,狼吞虎咽的吃起蛋糕来。林天一叹了口气,对周晖道:“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周晖抬头看看他,嘴里塞满了蛋糕胡乱道:“你说。”林天一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永远不要问我去了哪里,任何人对你提起我,你只许说不认识,不知道。”周晖疑惑地看着他说:“为什么?”林天一抿了口茶道:“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再问,这顿饭你付钱。”周晖噎住了,即使他点了最便宜的大理石蛋糕,价格也在三位数以上。这对于每个月还要寄钱回家给父亲看病的周晖来说,的确是笔不小的开支。而林天一给他的房钱,他本是打算在见到林天一的父母后还给他的,直觉告诉周晖,林天一之所以要租他的房子,原因必定不简单。他,也需要一个完完整整的真相。
突然,林天一站起身来,戴上眼镜对周晖道:“你先付钱,回去我给你,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我的花要摆在书桌上。”说罢,头也不回地急匆匆地走了。周晖愣在那里,他想叫住林天一。可是,在林天一出门后不久,周晖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也紧随着林天一出门了。周晖心里暗叫不好。他连忙叫来服务生结了帐,等他走出咖啡厅,林天一和那男人都已经不见了。周晖沮丧地蹲在马路边,他看着车来车往,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断定,林天一被跟踪了,而且跟踪他的人,一定会伤害他。没错我亲爱的读者,林天一是被跟踪了,而这个男人只是跟踪他的人之一。这件事我们还要从林天一参加完副市座家的晚宴说起。那一晚,林天一过得很不开心。他最讨厌看到这样虚伪且浮华的场面,每个人笑盈盈的面目下都隐藏着一颗极其肮脏的心。他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角落了,喝着一瓶矿泉水。对于林天一来说,矿泉水是他唯一能够放心饮下的饮料,至于什么橙汁可乐美年达,在林天一眼里,他们都脏透了。此时,宴会正热闹,一对双胞胎从楼下跑来,走到了林天一身边。那是一双很可爱的兄妹,年龄约莫四五岁的样子,都梳着一样的娃娃头,穿着红色的小羊绒大衣,粉嘟嘟的小脸黑漆漆的眼睛,很是可爱。林天一看着他们笑了一下道:“你们是谁啊?我是林天一。”那小女孩先开口了:“我是瑶瑶。”林天一伸出手道:“那我们做个好朋友好不好,我和你一起玩儿。”小男孩也伸出手拉住林天一的手笑道:“我叫森森,那我们一起玩吧。”林天一放下矿泉水瓶,蹲下身子道:“我们玩儿捉迷藏好不好,谁也不许耍赖。”就在此时,一个身着旗袍的少妇从人群中急匆匆赶来,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对林天一抱歉道:“真是麻烦您了,两个孩子调皮。”说罢一手牵着一个道:“瑶瑶乖,森森乖,和妈妈去找爷爷。”两个孩子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林天一,林天一也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他们。“又没有人和我玩儿了。”林天一喃喃道。他又落寞地坐在角落里,想起五岁那年母亲常常带他去的广场,那里有好多雕塑喷泉和鸽子。林天一喜欢喂鸽子,他总是挑白色的鸽子喂。“天一,你为什么不喂灰色的鸽子呢?”母亲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因为灰色的鸽子总咬我。”母亲捏了捏他的小脸道:“那是灰色的鸽子喜欢你,想和你玩儿呢。”说罢,她把鸽饲料倒在自己手心里一些,伸手探向一只灰色的鸽子,那胖胖的鸟儿很快来啄食。“就象这样,它们喜欢你。”母亲轻柔的说着。林天一也伸出胖胖的小手轻声对它们道:“我是林天一,你是谁?我们一起玩儿吧,我会对你好的。”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会结束,林天一跟着父母上了车。父亲坐在副驾驶上,林天一和母亲坐在后座。他轻轻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撒娇道:“我要吃蛋糕。”母亲爱抚着他的脑袋,小声道:“别这样天一,司机还在呢,你是大孩子了,要自己独立。马上就要去花旗了,到时候谁能照顾你?”林天一不耐烦的把脸转过去,他对着灰蒙蒙的天空,眼泪噙在眼眶里。
那晚回到家,父亲和母亲谁也没有搭理谁。家里一片死气沉沉,只有保姆在厨房里煮夜宵,菜刀剁在菜板上发出的咚咚声。对于这样的死寂,林天一已经习惯了。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在窗前发呆。他想起原来还没有搬家的时候,母亲常常炒饭给自己吃,林天一坐在地板上画画,父亲就教他识字。自己背的第一首唐诗就是“李白乘舟将欲行。”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对父亲道:“也别让他学太多,孩子会累。”父亲含情脉脉地看着母亲笑道:“咱们儿子聪明,不会累的,是吧天一。”每每听到这句话,林天一一边画着蓝色的太阳,嘴里背诗背的更起劲儿了。“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林天一烦躁地拉上窗帘,他从自己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大铁盒,打开盒盖,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忍耐到极限了。从了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突然,他听到了楼下一阵嘈乱,他连忙打开房门,只见客厅里的台灯花瓶碎了一地,母亲红着眼睛,提着一个旅行箱正往外走,父亲坐在沙发上冷冷地抽着烟,保姆则站在一边不敢吭气。林天一喊了一声:“妈妈。”林太太回头看了林天一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林天一冲出去要追她却被父亲一声喝住:“你站住!”林天一停下脚步,他转过头,冷冷地看着父亲。林正雄一个耳光扇在林天一脸上,怒吼道:“学你的习去!管什么闲事儿。”林天一愣在了原地,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哽咽着对父亲道:“我们走着瞧。”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林天一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串,可是到处都没有母亲的影子,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比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家,或者说,他的家早已经破灭了。在外逛了大半夜,林天一才回到夜港,他一无所获。父亲早已经睡下了,而自己则死死地盯着窗外。他多希望母亲会突然回来。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早上,父亲照常去上班,母亲还是没有回家,林天一隐隐觉得不对劲。他手里握着母亲落下的手机,给外婆家打了电话,很快,电话接通了,外婆有些惊诧道:“天一,是你啊,一大早的怎么了?”林天一强忍着哽咽道:“没事,我妈说过几天我们去给你送点点心。”外婆道:“你妈妈忙,让她别总跑,外婆身体还硬朗着呢。”林天一敷衍着挂了电话,可以断定,目前没有去到外婆家。他给自己的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假,急匆匆地上了车,他要去一趟母亲的公司。接待自己的是新来的前台小姐,她给母亲的办公室打了好几个电话,无人接听,母亲的秘书告诉自己,董事长还没有来上班。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他几乎是奔跑出去的,他重重地和迎面走来的一个男人撞了满怀。那男人穿着件黑色的衬衣,没有系风纪扣,他看了林天一一眼说了声抱歉,就走进了公司大门。林天一继续给母亲的所谓“闺蜜”们打电话,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她不在”或者“不知道。”当晚,林天一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发呆,父亲在书房里一直不肯露面。终于,他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书房的门,质问道:“妈妈到现在都没回家,你的良心哪里去了?!”父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点染一支烟道:“天一,有些事情不是你们小孩子能够理解的。”林天一怒吼道:“放你妈的屁!”父亲瞪起眼道:“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林天一把拳头攥得紧紧的,他转身冲出书房,开始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箱倒柜,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早已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等父亲明早一上班。自己就走。
整理了两个大皮箱,林天一靠在床边,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又听到了那咯咯咯咯的笑声。他起身,打开窗帘,又看到了那小女孩的头颅在风中摇曳着,她的头发飘散,满嘴獠牙,血一滴一滴地从嘴角渗出来。林天一猛地拉上窗帘,大骂道:“都他妈滚蛋!”转身,他发现,母亲站在他身后。他哭喊一声:“妈妈!”就要扑到母亲怀里,可是,不对劲,他感觉到母亲的身子又僵,又冷,还散发着一股烧糊的味道。他抬头看,那哪里是自己的母亲,只有长发披散,整张脸都被烧成了焦炭。他后退着,母亲却站在原地,幽咽道:“天一,天一,妈妈被烧成灰了,妈妈被烧成灰了。”林天一惨叫一声,寒水浸湿了他的额头。他睁开眼,阳光照在他脸上,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他坐起来,使劲嗅了嗅。不,那不是梦,房间的空气中的确散发着一股焦糊味。他坐在床边,暗自思忖着,母亲一定出事了,一定,。这么想着,他连忙提着行李出门了,家,已经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了。发动好汽车,他开始整理思路,在又一次看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母亲出现了,虽然他不知道那是梦还是真,但是,找到那个案件的真相就一定能找到母亲。案件,那个案件,他突然想到了周晖。对,周晖。接近他,就能接近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