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一每次开着车路过那片小树林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回头看看。他停好车,站在家门前,迟迟不愿意开门。不知从何时开始,林天一对这个家或多或少有些厌恶,客厅里那暗金色的地毯衬着一排暗绿的盆景,在他眼里,这个地方似乎更像一处监狱。父亲坐在客厅里听着音乐,从他满足的表情和微胖的面庞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目前正是春风得意。
“天一,回来了。”父亲眯起眼看着他。
“嗯。妈呢?”
“去公司了。好了你快去睡吧。明天早上我要去省里开会,中午杨副市座那里有个宴会,你等我电话,我让司机来接你。”
“能不能不去?”林天一歪着头,父亲凝视了他很久,没有说话,而是起身拍了拍林天一的后背。“我知道了。”林天一的眼光黯淡了下来,低着头走到楼上自己的房间。他斜靠在床上,掏出手机,他想给谁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是他可以去交谈的。保姆轻轻敲了敲房门,搬来一盆玉簪花道:“天一,这是花房那面送来的,你看,冬天就开花了。”林天一看也不看,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在房间里就好。过了许久,林天一起身站在花盆前,那如玉般洁白的花瓣正散发出淡淡的香甜。他蹲下来,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觉得手背上一阵又轻又熟又湿又热。林天一知道,他哭了。
周晖这个月的奖金又被扣了,原因是他是最后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王队常常制定一些稀奇古怪的政策,比如上班迟到的要给每个人买早餐,最后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人要扣奖金,上班打瞌睡者要加班。下属们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也虎视眈眈地看着下属们。对于这样的政策,周晖说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更残酷的压迫,而王队则美其名曰:“末位淘汰制。”
北郊公墓位于小城的最北端,说是公墓,其实就是乱葬岗,葬在这里的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后来听说市里要征地,就纷纷迁坟了,只留下一小部分还未搬迁,他们或是无人收敛,或是家中不满那可怜的拆迁费。久而久之,野草覆盖了这里,最近又有了野狗的出没。周晖蹲下来视察那具女尸,尸检人员告诉他,这个女子生前是被人勒死的,死后才被人剖去了内脏,从切口的情况来看,大约是死后三小时左右被解剖的。周晖听罢心中顿时起了疑惑:“死后三小时才被人剖去内脏,这么说,凶手在杀害她三个小时后才进行了下一步的行动。那么在这三个小时中间,凶手为什么不动手,他做了什么?抽了根烟?或者是……”周晖不敢往下想,他揉了揉太阳穴。突然,一只苍白柔软的小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周晖肩上,他猛地一回头,身后站着的人是麦娟娟。她指着周晖笑道:“看把你吓的。女尸的身份刚刚确定了,从她的口袋里找到了身份证和工作证,叫沈文京,是小天使幼儿园的老师。至于那女童和她的关系,还得等进一步的鉴定。王队说先拉回去做尸检。收工了。走吧。”周晖愣愣地看着麦娟娟,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看什么呀。快想想待会儿夜宵吃什么,饿死我了。”麦娟娟捶了一下周晖,娇嗔道:“我舅舅给了我两张音乐会的门票,特别好看呢。你这周有空没?”周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小姐,饶了我吧,上回跟你去吃冰淇淋,晚上我就直接进医院了。还有上个月,非让我跟着你吃什么泡菜国料理,吃完之后我就感觉到,我们又让泡菜国人给料理了,还有还有……”麦娟娟没等周晖说完,瞪了他一眼道:“你爱去不去,不去的话,轻者打成木乃伊,重者打成周总理!”周晖问道:“为什么是周总理?”麦娟娟哼了一声道:“木乃伊还有个干尸呢,周总理可是连骨灰都撒没了。”周晖噎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灰溜溜地跟着麦娟娟上车了。
那是一辆路虎的越野车,周晖坐在最后一排,他把头靠在座椅上,旁边的麦娟娟有意无意地把头倚在周晖肩膀上,王队看见了就当没看见。突然,周晖猛地直起身子扒着窗户向外面望去。“怎么了怎么了?”麦娟娟也跟着紧张起来。周晖咽了口涂抹,颤着声音道:“我好像看到,远处一个坟包旁边有,有两团绿光。会不会是……”麦娟娟听罢打了周晖的后脑勺一下,骂道:“你丫的看花眼了吧。要不就是野狗。刚我们都把附近搜索过一遍了,什么都没有。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周晖道:“也许吧,也许是我看错了。”越野车鸣着警笛急驰而去,此时,不远处的一个坟包后,一个黑影悄悄地露出头来,直勾勾盯着那辆越野车,直到车子走远了,他才从坟包后面绕了出来。那黑影坐在地上,打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他的脚下是才熄灭不久的纸灰。
凌晨一点半,周晖又站在了那黑漆漆的楼道口,那恐怖的一幕又漫上了他的心头。他打开手机,咽了一口唾沫,开始爬楼。这一次,他选择把灯光全部照在脚下,而自己也不敢再抬头。走到三楼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两边的门牌:306。周晖没多想,继续走着。走到四层的第六阶楼梯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多了几点血迹。他紧紧的攥着手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血迹。可是,血迹似乎越来越多,斑斑点点逐渐连成了一条线。在408的门口,周晖看到了一大摊血迹,而这里,正是他遇到那长发个酿跄摔倒在了楼道,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第二天周晖去上班,刚到单位门口他便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从审讯室走了出来。他的嘴角,隐约挂着微笑。昨天晚上是麦娟娟值班,她说DNA鉴定出来了,沈文京和那具女童是母女关系,局里已经通知了亲属,沈文京的丈夫连夜从西郊赶到了公安局。经过一夜的审讯,那个叫孟天的男人已经排除了作案嫌疑。周晖面听完麦娟娟眉飞色舞的叙述后,沉吟道:“那女童的头颅又是怎么到夜港小区的呢?难道说凶手在向人们昭告着什么?”麦娟娟道:“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一支口红,但是那上面并没有沈文京的指纹。”经过一上午的忙碌,周晖脑中有了这样一个推断:“一支没有沈文京指纹的口红,也许是凶手遗留下的,经调查,那是一款奢侈品化妆品的最新产品。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是个女性。可是杀人现场为什么会遗留下化妆品这样的私密物品。再,能用得起这样贵的口红的人,想必不会是劫财害命了。那么凶手的目的可能只有一个。情杀。”他突然起身,对王队说:“领导,我想我们得先去小天使幼儿园了。”麦娟娟伸了个懒腰道:“你和小刘去吧,这眼瞅着中午了,我舅舅那有个宴会我得出席,就交给你们了,我这衣服还没换呢。”说罢,匆匆忙忙的收拾好东西走了。“我们也走吧。”王队起身对周晖和小刘道:“这案子似乎要告破了。”
好了我亲爱的朋友们,在此际,请允许我再插播一个小小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我独自在酒吧买醉的时候,身边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将给我听的,他说:“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我惊愕地看着他,他又冷笑道:“为什么庄子的妻子死了,他还能敲着盆唱歌呢?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