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莳闻听此言,惊的说不出话来,好像有雷霆在头顶炸开,炸碎了一切希望。她怔怔地只管望着老翁,心里波澜翻涌。
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他说——沈沐蘋不是钦玉的王姬!不是!不是!不是!
这么多天来,花莳第一次踏出生活了十五年的宁静山村,辞别那些温暖的人间气息,走上寻霂用故事搭建的黑色桥梁,步入这一端血与火的世界。
她乘龙度关山,幽林见阳光,走钦玉,入戍宁,识笼翠,明京城中嘉卓宫里与那些布满尘埃的血色历史相见。
她终于被感动,被震撼。
她用了十五天,认可了这个身份姓氏,认可了难得英雄一次的死去了的父亲,认可了这个“沈”字带来的千钧重压。
然而,她遇到了一个钦玉老人。他说了一句话,便压垮了她花了十五天时间构建的所有勇气和决心。
如果连自己的人民都不承认自己,那么自己做再多的努力,在血火里穿行,听凄风里响号角声,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十五年又十五天,迢迢长路默默行来,她失去了太多太多,父母姊姊,浮华盛景,静谧安宁。如果这么一直倔强孤单地坚持走到最后,连这个也失去了,那么还剩下些什么呢?
花莳默然不语,只一味迷茫恍惚,思及这些事,在炎炎夏日竟里觉得冰寒彻骨。
老翁没有注意到花莳的反应,仍然在她耳边喋喋不休道:“沈沐蘋……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她!她怎么能算我们钦玉的王姬!她怎么能够姓沈!”
是的,是的。我的确不配有这个姓氏。我也许真的并不能够自认为是钦玉的王姬。
“一切祸事都是她招来的……为她一个女婴死了那么多人!”
是的,是的。本来就是这样啊,我的出生,夺走了无数人本来该拥有的美好。
“不说别人,就说原来那位祭祀大人,那是多么好的人,常常为我们预示旱涝灾害的,帮了咱们好大的忙,就为这么个事自杀了……”
是的,是的。我对不起他,我除了说对不起,没有办法补偿他。我有罪,我没法偿还。
“更何况主君与王后王姬了,那可真是无妄之灾啊!”老翁重重叹气,痛心疾首。“再说你看看钦玉,原来那么繁华的钦玉,出门就有市集,城中各处有水井,不瞒你说,那时候明京还是歌舞烟柳地云集的呐!”他举起扇子在身周划拉了一圈。“你看看现在!”
他越说越快,脸都涨红了,“那时候我也被编入临时组建的民军一起守城,现在身上还有那时候留下来的伤疤呢。可惜,终究敌众我寡,还是没守住明京。”他连连长声叹气,“钦玉啊钦玉啊,就这么失了。”
说完这句,他使劲摇扇子,似乎说了这么多口内发干,要休息一下。
花莳终于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声音沙哑,连她自己都辨认不出来,清了几下嗓子才算好:“那么你们……都很恨沈……沈沐蘋吗?”
那老翁冷冷一笑:“申姑娘,不会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吧?当然恨她!不仅现在恨她,以前国未亡时也一样。她是个带来毁灭的不详之人,举国上下,除了主君王后是亲生父母例外,没有人不恨她!连她亲哥哥也不喜欢她,何况别人?那些城里被找出来杀掉的贵族皇室们只怕更是对她恨之入骨吧!即便原来不恨,被灭国灭族,背井离乡算成三分之一个人卖到别人家为奴做婢,岂能不恨!……”
他还在继续说下去,后面的话花莳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当然恨她”四个字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花莳站起身来,拼命忍住眼泪,挤出笑容说:“有人在前面等我,我先走了。”
老翁不知就里,只当她确然有事,收住话题,摇摇头,脸上浮起初时的笑容:“去吧去吧,好好玩啊。唉,也别把我说的那些放在心上,你小女孩子家家别管这些仇啊恨的,和你本也不相干的,啊。”
花莳转过头强行咽下哽咽,轻轻说:“恩。”语毕即转身而去,那老翁在后面兀自摇扇轻啐,对沈沐蘋大加讨伐。
又说了好一会儿,他见花莳奔行已远,这才从衣襟里摸出一物,灿灿发光,不有摇头自嘲道:“是啊,怎么能不恨她呢?想当年,我还逮着了个惯偷,给街坊们夸了一个月呢。现在可好,为着生计,我也当起偷儿来咯……”
他翻看着那东西,似乎并不高兴。良久,他才自言自语道:“不过……方才说的那些事倒都是真心话……若钦玉仍旧如当年,我偌大年纪,又怎会去偷小女孩的饰品?”
“要怪,只怪那沈沐蘋吧。”他颇有愧疚沉痛之色,仰头见大树浓阴洒下,遮了太阳。
他向后靠在树干上,把那东西一拋一抛。那东西银光闪烁,虽小却精致无比,赫然正是花莳的银色蝴蝶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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