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阮郎归(2)
第十六章 阮郎归(2)

早饭的时候大家又聚在一起,除了我都是精神百倍,我有些蔫蔫的坐在一旁喝着稀粥,思考自己的直觉到底做不做数,还没想出个结果,就听身后有个声音道:“近日不正是好日子么,听说君上要赐婚,要将最宝贝的六公主嫁给丞相府大公子,成就一段佳话。”

说话的是个圆脸宽肩的中年大汉,一旁有个穿布衣的青年文士听到这话便接口道:“佳话?可莫不要让这佳话变成鬼话,丞相在朝中势力颇大,如今又与皇家结亲,还结的正是自家的亲,从古至今多少外戚干政的例子,这一处还不知是怎样的心思呢!”

又有人道:“我听说君上至今未立世子,但独独对三公子颇具青眼,世人皆传三公子贤良恭厚,一致赞词,近来却不知哪里传来的风声,说李相大公子为人敦厚可亲,风头最盛时竟隐隐与三公子齐名呢。”

这一番讨论倒有些引起我的注意,因这位李丞相曾出现在我幼时的记忆里,是以记得颇有些清楚,今日再听人提起,觉得有些感慨。

三师兄听了听,兴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接着埋头喝粥,六师兄倒是看了我一眼,却也并没有说什么,一旁的元公子潇洒的摇着把画了山水的绸面扇,也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倒是楼佳期兴致勃勃的凑上前来道:“他们说的那个什么丞相府大公子是谁?是很厉害的人物么?”

我瞧着对面三人没有一个开口的意思,只好亲自对她讲:“丞相府的大公子姓李名牧之,与三公子年纪不相上下,听他们这样说大概确实是个少年英雄。”

楼佳期的脸色突然变了变,有些不自在的问我:“那,那他们方才说,那个李牧之,将要娶妻了,是不是真的?”问完又有些扭捏的道,“在我们那里也有过一些风声,我也隐约听人提起过这位李公子……”

我道:“这消息若是真的,那便是真的了。”

她急急扯着我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元公子摇着扇子开了口:“我就是从平城过来的,听说确有其事,君上打算将六公主赐婚于李丞相长公子,择了良辰吉日便要完婚。”含着笑意的一双桃花眼轻飘飘落在她身上,“大概就在这两日了,据说倒真是佳偶天成,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松开攥着我衣袖的手,有些茫然的看着桌面上那一杯渐渐凉掉的茶水,小声的好像有些委屈的道:“原来他要就要成亲了么?”说罢又恍惚的露出一个飘渺的笑。

我初时并不在意,也并未及深想,只以为她这般作为不过是小女儿家心思,也许只是听说过这位李公子的美名所以心里存在着一些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何况大多数姑娘家都觉得自己的梦中情人也应该喜欢自己,等到终于发现梦中情人已经成了亲有了家室,这才能从梦中醒过来。

本以为这件事将要就此揭过,晚上楼佳期却迟迟不归,这样晚,她又是一个姑娘家,又能到哪里去?

窗外月色正好,庭院中大片的绣球花一簇一簇团在一起,在夜色中看得并不分明,有隐隐花香萦绕鼻端,天气终于渐渐开始凉下来。阿灰在我这里摇着尾巴眼巴巴将我望着,我忖度了很久,理解为这是邀我月下漫步。我本就睡意不浓,欣然起行,一路行至月亮门,透过漫漫花丛却见庭院中石桌旁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正将一只绘青花的酒杯拿在手里细细把玩,不是深夜不归的楼佳期却又是谁?

深夜痛饮当属乐事一桩,我早年尝过那样的滋味,还算不错,如今见她饮得正酣,不由想要跟着一道。

我正要上前,身后阿灰低声呜咽了两声,接着一声轻笑在身后响起:“芊芊。”

这声音我自是熟悉,只是或者因为受了些伤,带着些沙哑,想来自见到他我还没有过问,真是不应当,我转过身冲他一笑:“六师兄身子可好?”

他怔了一怔,反应过来时又笑了一声:“自是无碍,只是你这一身做派,倒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六师兄于我而言向来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同三师兄又有几分不同,若是三师兄在此,我兴许连这句话都不会问,反而还要笑他:“你怎么能笨到被人伤了?”

虽说我从小也便与他亲近,可在他跟前也着实不敢造次,这句话问出来我就知道要被他拿住说项,可我若不这样说,难道要被他引着话头告诉他我有负所托,将他那枚玉佩给弄丢了?

他果然继续便问:“你不是跟着那位素素姑娘下山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了想最近的遭遇,老老实实告诉他:“一言难尽,说来话长。”见他了然一笑不由觉得好没意思,“师兄叫我可是有事?”

他摇头道:“你既然在这里,想必是没有大碍,不过见你在这里,所以想要叫你一声。”

我哦一声,回头向那边花丛望一眼,再对他道一声:“夜深露重,师兄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他看似无奈的摸摸鼻子,颇委屈道:“你如今竟连陪我多说两句都不愿了么?”

这句话生生激得我身子抖了一抖,向那花丛再望一眼,咬牙将目光挪回来,嘿嘿干笑:“哪里哪里,师兄有命胆敢不从?”

他却叹息一声:“罢了,看你这样子还是改日为好,更深露重,师妹早些休息罢。”

说罢竟然转身就走,他今日真是行事诡异,说话也颇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只当他有伤在身,说不定还不大清楚,等过两日养好了也就没事了,转头看那花丛中央身影依旧,心中一阵轻松。

我轻快上前两步,仔细嗅了嗅,清冽酒香伴着夜风扫过来,是上好的竹叶青。

我原先并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喝酒,正要开口叫她,她却先一步看到我,笑吟吟冲我招手:“秦姐姐,你来啦。”声音里已经带着两分醉意。

我不动声色坐在她身边,顺手将她手中酒杯拿过来:“楼姑娘好雅兴,深夜在此痛饮,无人作陪岂非扫兴。”

她醉眼迷蒙,念叨了两句扫兴,忽然又笑起来:“确实是扫兴,可他不这样说,喝酒只为痛快,管他到底有没有人作陪。”眯着眼看我,傻乎乎的道,“你们卫国人凡事都讲究一个意境,到底我是不知道这玩意究竟有什么用,在我们赵国可不管这些,大家在一起喝酒吃肉才叫做痛快……”忽然将酒杯夺过去,再看着我,“秦姐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不懂这个,他才不喜欢我了?”

原来是遇上了伤心事,与我原先料想却是不同,我含糊着支吾了两声,她却显然是没听进去,仰头将一杯酒饮尽,喝得有些急将自己呛着了,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却只是说:“他说过他要娶我的。”

我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她已经将身子一歪,醉倒在石桌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我呆了半晌,原以为今日好运道,却只是等着做了一回搬运工,我叹出一口气,拍拍阿灰的脑袋:“乖儿子,帮娘亲将她背回去。”

阿灰摇着尾巴将脑袋扭向另一边,不动弹。

我再拍拍它:“回去给你烧鸡吃。”

阿灰欢快的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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