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解红妆(2)
第八章 解红妆(2)

这就是二人第一次相见,完全看不出来今后会有过多交集,甚至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按道理来讲,关少卿应是戒备心极强的一个人,从两人第一次对话即可看出,而阮夫人变成这个样子纯粹与个人经历有关,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人会走在一起,真是让人不得不叹服命运的强大。

可事情还没完,命运让阮夫人三月后出现在陈国国都最大的青楼中,隐去自身面貌,做了一个洒扫丫头侍奉在头牌紫月姑娘的身边,实则不过是暗地里受了委托调理紫月的身子。这桩事少有人知,甚至连身为当事人的紫月也毫不知情。

陈年往事渐渐划过心头,她待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只觉得心烦气躁,好在多年修身养性使得她克制得极好,低着眉顺着眼熟门熟路确然是一幅小丫头姿态。本来这件事办完了她就可以功成身退,可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差错,不是说她开错了药,她师承神医,断然没有出错的理由,只是最后一天她松了防守,被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堵在了墙角,一时半刻脱身不得。

那人是真的醉得不浅,她此次用了一幅平平容貌甚至有些刻意丑化了自己,却没想到本万无一失的法子竟栽在了一个醉鬼身上,幼年时那些不堪的记忆被放大在心头,她僵住身子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一双肥大的手向身子靠近,下一刻那张泛着酒气的脸就凑了上来。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从未遇到这种事,所以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我想她若为了效果逼真应是要叫喊两声方才能显得出被强迫的感觉来,但我显然高估了她的社会经验,据描述可知,一切其实都很平静,她虽有功夫傍身,但好歹没有忘记此刻自己的身份,学来的功夫也变成了一种束缚,而她实在不知道一般的女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幸而在最后一刻得人出手相救,那醉汉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贴着墙软软滑了下去,她终于做出惊魂未定的模样,抚着胸口道了一声谢,抬头的一瞬间就愣在了当地。

那人立在阴影处,也不知是什么表情,但从身形来看,赫然正是一月前昏倒在山下的关少卿。

这一次终于有了一些英雄救美的意味,毕竟姑娘家并不是真的苛求每一个英雄都要骑着白马风姿飒爽,只是要那一个瞬间,一个让自己能够怦然心动的瞬间。但阮夫人从小在这样混浊的环境中长大,从没听过什么英雄之说,在她看来世间男人都是一样,除了师父,唯一一个觉得似乎不一样的关少卿,也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这样的地点,刚开始那一点喜悦渐渐消减直至不见,她觉得自己的想法还真的一点都没错。

说到这里记忆里不可避免的翻出三师兄说过的一些话,他下山游历后总被我缠着说一些新奇事物,大约在我十三岁那一年的七夕,他将我拉着道:“以后若是有人告诉你,骑着白马的俊俏少年是命中注定的良人,一定不要相信这话。”顿了顿,苦口婆心似的,“骑白马的不一定都是良人,他还有可能是个和尚!”其实他完全没必要担心这些,因我从不相信一个人骑着什么就能够决定这个人的身份,这着实没有道理,从三师兄常给我讲的那些故事中就可以窥见一二,比如有个英雄,总是骑着一头小毛驴,谁也不知道他是个高手高手高高手,还总是骂他狗熊,但有一天路过一个村子打跑了一伙强盗,还救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一样过得幸福无比,从此我就想英雄决不该是姑娘们普遍幻想的模样,至少在我眼里,英雄不会是一个干巴巴的定义,即便骑着骏马,也应该能切实的护好想要守护的东西,而活在臆想中的人,是永远做不了英雄的。

所幸阮夫人早已明白这个道理,浓黑的一双眼流出一丝惊慌之意,半含安心半含笑意,轻巧低了头小声道谢:“奴家多谢公子搭救。”

感觉到波澜无惊的一双眸子落在身上打探了几圈,微不可查的唔了一声,然后衣角擦过地板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便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他走了。

她抬头向那个方向望一眼,随即回身收拾了包裹,当天便离开了那个地方,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任务已经完成,多留无益。

不得不说命运这种东西,着实十分微妙,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阮夫人走出两条巷子后,路过一个拐角,在那个地方察觉到身后有掌风袭来。此时再无顾忌,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去格挡,来人却并无恶意,看清她套路便停下手,再伸手一拽,已将她整个身子抵在青石墙角,她一阵眩晕,待看清来人时不觉又是一阵僵硬。男子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整个日光遮盖,一只手轻松就钳住她两只手,一双眼里不露情绪,英挺的眉却微微皱着:“你是何人?”

这表情同初见时其实没有多大差别,都是一副戒备模样,生怕不小心踏错一步似的,她稳住心神弯起眉眼,也是半真半假的表情,让人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公子这话问得好,我救了紫月姑娘,却得到如此待遇,不知是我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本该得此殊遇?”

他这才有所松动,放开她后退两步,眉眼间难得染上几分柔和:“是在下唐突了。”

她一双眼中笑意更盛:“无碍。”

便又是分别。

但这必定不是结束,此后一切应当会有新的契机出现,这两个人也决不该在那个地方就止步不前,从阮夫人的表情可以得知,应当还会有一段并不算太差的记忆。

而这个契机,很快就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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