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不过衣盛雪
白国的习俗,未出嫁女子家中遇生人便要拿绣扇遮了面孔,在外行走游玩,便要带了面纱。
这日轩王李靖轩刚刚从府中出来,想去还都新开的那家乐舞坊倾人馆看看,不想只是一个回眸就看见了一个白衣胜雪的,纱巾遮面的女子从自己身边走过。
李靖轩自诩见过至多的美女,却才知身边女子不过尔尔。李靖轩只看见了那双欲诉还愁的眼眸,便知这女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身边的侍从见李靖轩看得呆了,便悄声问道,“爷,用不用将那女子请来?”
李靖轩只是轻轻摇头,看着那女子背影许久,才开口道,“罢了,我们还是去倾人馆看看吧,看看那倾人泪如何。”末了又对身边的元素生加了句,“素生,去查查那女子的身家来历。”元素生点头,向来元素生办这种事情最为顺手,想必不过是个女子,自己怎样也可查个清楚。
倾人馆的规矩甚多,其一就是倾人馆的任何姑娘只是卖艺,绝不卖身。再者就是倾人馆的姑娘们个个都是拿面巾遮了脸的,所以若想要看姑娘的容色,也只能是各位姑娘的有缘人。其次就是倾人馆内不许穿白,无论你是王孙公子还是名侯将相。只因倾人馆的馆主倾人泪姑娘生性爱白,便是一身白衣,从此,倾人馆中再无白色。
而倾人泪姑娘,几乎是不会出来见客人的,就算是倾人馆里面的姑娘,也未必见过倾人泪。只有像风念,花影,雪怜,月舞这般掌事的姑娘,或是像琴韵,墨言这般用玉牌刻了名字的姑娘,才能见到倾人泪。
今日是琴韵献艺的日子,便在纱幔之后,抚琴。
倾人馆的一干宾客都听得如痴如醉,李靖轩听了之后,却只是笑笑,朗声道,“所谓倾人馆,不过尔尔。”
“这位公子何处此言。”说话之人声音煞是好听,只觉从倾人馆四面八方如琴音般飘渺缠绕而来。
李靖轩也算是习武之人,深知此人内力不浅,着实惊了一把,却只是淡淡笑道,“姑娘为何不敢现身说话。难不成是无法见人?”
“呵。”是另一个女子的轻笑之声,只听得整个大堂的人骨头都酥了,“轩王爷,见过美女无数,想必我们姐妹的样子在王爷眼中,真是无法得见呢!”
言毕,两个女子从二楼飞身而下,青衣女子身量略高些,粉衣女子风韵更妙些。两个女子对望一眼,便将面纱摘下,缓缓施礼,“王爷见笑了。”
大堂中人吸了一口冷气,两个女子容貌皆是上上的,就连眉眼都如同可以画的一般。李靖轩点头,“真绝色。”
“我们姐妹当不起绝色二字,只是能入得了王爷的眼便是如愿。”粉衣女子笑说,“民女花影。”
“民女风念。”
“听闻两位姑娘还有两个姐妹……”此话还未说完,只见李靖轩身边的茶水便已打翻,另一个声音入耳,“人心不足蛇吞象,见过风念和花影两位姐姐绝色便想见其他人,色字头上一把刀!轩王爷。”
“月舞休得无礼。”这声音飘袅至极,如同春风过处。
李靖轩还以为是那个未曾说话的雪怜,谁知竟听风念和花影惊喜地唤道,“小姐。”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个一身白衣带了斗笠的女子娉娉婷婷走进倾人馆,便知这就是馆主倾人泪了。早闻倾人馆馆主世间少有绝色,就连现在被锁在皇宫中的炎国第一公主洛筱琳都是比不了的。
“容貌不过身外之物,父母所予,过分执着只会伤神。各位客人,今日倾人馆副馆主月舞多有得罪,端瑾在这里给给位说声抱歉,今日各位的茶钱便免了,只希望各位客人莫要与月舞计较,她年岁还小,希望给位海涵。”说罢缓缓施礼,移步离去。
“原来她叫端瑾,好名字。”李靖轩缓缓说道。
端瑾进了后面自己住的院子,便摘了斗笠,去了面纱,“今日辛苦了。”
风念,花影和月舞都摇头,只是不见雪怜。
“雪怜呢?”端瑾问道。
“雪怜说是这几日会下雨,便去城郊的山上去采些草药。”风念说话间给端瑾到了一杯热茶。
端瑾微微点头,“你们回去馆里吧,我在这儿单独呆会儿。”
端瑾从房间里拿出了那把跟了自己整整十年的古琴,挑了音,在院中独自抚了起来。端瑾经过这十年,性子已经大变了,如今偷偷从天冰派出来,只是希望能为哥哥分担一点。
琴音如水,伴着点点落花,辗转,流连。
李靖轩离开倾人馆的时候,就听见倾人馆后面的一个精巧的园子里听到了与靡靡之音不同的琴声。隐忍,孤单,寂寞,肆意弥漫的寂寥中却透露出丝丝豪情。
李靖轩刚刚下了早朝回来,正和诚王爷品茶说话,就见元素生满脸欢喜的从外面回来了,“王爷。”
“可是我让你查的人查清楚了?”
“是,那女子就是倾人馆的馆主倾人泪端瑾。”
“哦?”李靖轩不禁勾了勾嘴角,“这可是好了。”
“三哥可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李靖诚笑说道。
李靖轩放下手中的折扇,“五弟可是知道还都新开的那个乐舞坊?”
李靖诚了然地笑了,轻轻摇头,“三哥说的是倾人馆吧,五弟怎么就没听说过,只是听闻倾人馆的馆主倾人泪世间绝色,唯独无缘得见。”
“真绝色?我倒是不知道,只是见过倾人泪的那双眼睛,真真长绝了。”李靖轩赞叹道。
李靖诚微微低头,“我前几日总是去倾人馆,从未想过能见倾人泪一眼,却不想让那里的你一个小丫头勾了魂,如今也不敢再去了。”
“若是喜欢,向皇上禀明了,讨了来不就好了。”李靖轩只觉女子,不过就是男子的附属品,再漂亮,也不过是一张早晚会色衰的皮囊,好看,便多看两眼罢了,若是长得真心漂亮,就不如所在自己府中。就像当今皇上李靖琪对炎国的亡国公主洛筱琳一样。长得好看,便锁在后宫之中,就像养着金丝雀一样。
只听得李靖诚叹了口气,“她的性子是极其倔强的,如果不能给她安稳幸福,便离她远一些吧啊,她那样单纯的人,一定会讨厌我们这样勾心斗角的生活,反而是玷污了她玉一样的性子。”
李靖轩听李靖诚这么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五弟,女子误国,你还是要当心的好。”
“三哥,你多想了,误国,靖诚不过是一个赋闲王爷,还不如三哥手中握有兵权。”
李靖轩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弟弟的,可是今日一番先聊总是觉得有些话不投机,却不能发作,“五弟,既然你这般喜欢那女子,不如我们去倾人馆看看吧。”
李靖诚点头。
白国的科举即将开始,这几日还都来了不少赶考的学生。
李靖轩和李靖诚到了倾人馆的时候,就见倾人馆的所有乐手舞姬都摘了面纱,真是人比花娇,一见倾心。
墨言见李靖轩和李靖诚进了大堂,便迎了出去,“轩王爷,诚王爷,里边请。”
墨言也是个容颜极好的女子,又知礼数,还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像一些附庸风雅的人,总是分外喜欢墨言这样的女子。
李靖轩和李靖诚位子算是最好的了,离表演的台子最近。此时台子四周用层层纱幔遮了,只听见里面悠扬的笛声,婉转的箫声,清丽的琴音,华丽的筝调。纱幔一层一层慢慢上升,外面的人看的都有些心焦,才看见里面的人。竟然是未带面纱的风花雪月四人。正当众人感叹四人绝色不枉此行的时候,一个白影从升起的纱幔中飞身而下,伴着血红,透粉的花瓣,翩然舞蹈。发间只一白色发带,一身白衣,衣袂蹁跹。这人落地之后,缓缓施礼,“端瑾万分感念各位客人天天捧场。倾人馆至今在还都已有百天,端瑾在这里献丑一舞,只希望各位莫要嫌弃才好。”说罢端瑾抬头,嘴角微扬,双眸炯炯有神,如星光般璀璨。整个大堂一众人等竟然看的呆了。
端瑾自小习武,自然舞蹈之中带着一些不流于俗媚的气度。
李靖轩只想端瑾应该是长相好看的女子,却不想真是绝色。倾人,倾心,倾城,倾国。有人一笑倾城,有人一笑倾国,可是端瑾就只要站在这里,就可以倾了天下,倾了江山。
一舞毕,风花雪月四人缓缓退下,已有人搬了琴桌,琴凳,放好了古琴。端瑾就接着刚刚儿女情长未尽的音律之中,拨弄琴丝。却不是小女子应该弹得感情之事,反而是高山,大漠,蓝天,碧海的意图,琴声铮铮,让人惊了心。
李靖轩突然觉得这个端瑾不一般,可是那里不一般却是说不清楚的。只是觉得端瑾这两个字就是这般堵在自己的心口,狠狠地堵着。
月舞悄悄地在舞台后面看着李靖诚,突然勾了勾嘴角,转身决定离开,刚走两步却不想被人拉住了手腕。
“诚王爷。”月舞惊呼。
李靖诚伸手挡住了月舞的嘴唇,冰凉的触感,不禁让李靖诚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李靖诚伸手拥住了月舞,“舞儿,我喜欢你,我爱你,让我带你走好吗?如果什么时候你能舍了你家小姐,我就带你走,我就带你走。”
月舞庆幸李靖诚看不见她的神情,月舞啊月舞,师父说过,如果决定开始欺骗别人的感情,就注定谨慎再无真爱,再无真爱。
月舞伸手拍了拍李靖诚的后背,这怀抱是很温暖的,这怀抱是让人贪恋的,这怀抱终究不是自己的。想着,月舞竟然掉了眼泪。一滴一滴,渐渐濡湿了李靖诚的衣衫。“好,等我们小姐找到一个好人家,我就随你走,天涯海角我随你走。”
倾人馆馆主倾人泪端瑾的一曲一舞,让多少王孙公子倾心,进一个月内,不少人愿意为了见端瑾的一个背影,一掷千金,却在未见过端瑾一眼。
“小姐,轩王爷请您去府上一趟。”风念在端瑾身边低声说道。
此时,端瑾正在画画,画技并不算极好,意境却是好的。大漠之上,千军万马呼啸,征战。
“让他们在等我一刻钟,只剩下几笔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大漠之上,满目望过去却是血一样的红。
士兵的铠甲上也沾了血迹,却不知是谁的血迹,战马也受了伤,却依然威风凛凛。
等端瑾勾完最后一笔,刚刚好是一刻钟。
端瑾卷好画轴,对风念说道,“初次拜访轩王府,总应该代谢礼品过去吧。这幅画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风念了然地点点头,“小姐想的自然是周到的。”
“你随我去吧,花影她们就在家里就好。”
“后日便是大考了,不知少爷他们准备的如何了。”风念小声说道,微微皱眉。
端瑾笑了笑,“哥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缺了哪一天哪一环,这个大礼都不好看,都没意思。”
端瑾对着镜子整理的衣衫,梳了梳头发,依旧是一身白色。
带了风念上了等在倾人馆外面的轩王府马车。
一路上,端瑾只是端坐着,一句话也不说。隔墙有耳,是天人交给端瑾的第一件事。当时只是想着让端瑾防着宫中心怀不轨的兄弟姐妹,妃嫔宫人,却没想端瑾还没用上,就看见了满目的鲜红。
马车走的很平稳,缓缓停下,就只听外面有人说道,“端姑娘,已经到了。”风念先打了帘子下了马车,给了车夫赏钱,又给了门卫小厮们钱银去打酒喝。一切打点妥帖,才缓缓打了帘子,扶端瑾下车。元素生站在门口接端瑾,看见风念所为,微微有些皱眉,这姑娘未免做事太过周全。越是做事周全的人,却是不好对付。偏偏那人却是个长相性子都好的女子,更加不好对付。
端瑾手中抱了画卷,小心翼翼下车,尽是大家风范。
“端姑娘,王爷可是等您等了许久。”元素生笑说道。
“元先生,端瑾失礼了。”端瑾的声音很好听,元素生是知道的,也是听过的,可是这样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划过,却是没有的。元素生不禁战栗,这是王爷看上的人,自己怎么就有了丝丝非分之想。
李靖轩想是已经等了许久,等的不耐烦了,正在看书。元素生刚想回禀李靖轩,说端瑾过来了,就被端瑾挡了下来,“王爷看书看的正好,端瑾不好去打扰,在这里等一会儿也是好的。”
元素生只能陪着端瑾在院子里等。
许久,李靖轩看书看的累了,抬头,就看见端瑾怀中抱着画卷,等在窗外,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李靖轩立即起身,“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若是晒到了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