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奶奶家很大,在我的记忆中,乡里的任何一间小房都没有路奶奶家的一半大。家里的颜色几乎是乳白色,没有青色的味道。空气中是一种不知明的香气,很好闻,却没有青草的清香,也没有停车场机油的闷气,一切都是那么的不一样。
一身肮脏的我,格格不入的住进了路家。路奶奶告诉我,这房子平时就她一个人住,还有几个保姆,她的儿子和儿媳都在国外。她有个孙女,年纪和我一般大,我见过她的照片,很美,照片上的女孩纯净的像老槐树上开的花,那样的洁白无瑕,耀目生辉。
路奶奶说,她叫路颜。
走进房间的一刹那,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生在帝王之家不愁吃穿,有些东西,是我们这类永远也比不了的,比如骨子里的气质。
淡蓝色的房间里挂满了小星星,地上铺着白色的地毯,每走一步,仿佛就踩在了云端。圆形的大吊床上放满了可爱的毛绒玩具,一切就像天堂一样,和我心中的天堂一模一样。
“这是颜颜以前的房间,自从她出国后,我每天都叫人打扫一遍,所以即便空着,也没有灰尘的。”路奶奶慈祥的拍着我的肩,“静子,先去洗个澡,衣橱里有颜颜以前的旧衣服,你不介意就先穿着,下次奶奶带你出去给你买新的。洗完澡好好住休息下,奶奶去叫保姆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奶奶,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快去休息一下吧。”路奶奶笑呵呵的摸了摸我的头,转身下了楼。
我感动的几乎掉泪,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路奶奶如此待我,让我自己真以为成了公主,但我明白,我不是。
因为没用过城市里的东西,我捣鼓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如何洗澡,最后还是请保姆告诉了我。我使劲冲刷着自己,想让自己脱下这具乡里乡气的皮囊。是的,我承认,我被迷住了,我要改变自己,再也不做以前的阮静子了,我要变成路颜一样的女生,那样高贵,那样与众不同。
但我却忘了,在我的骨子里,永远被刻上了阮静子的样子,在怎样变,最终不会是别人,静子依然是静子,卑微的小丫头即便是披上华丽的裙摆,她也是卑微的。
打开衣橱,我愣住了。我曾以为我偷买的那条裙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这里面的每一件都远远的胜过了它。我激动的无法言语,以后,它们就是我的了。我兴奋的把它们全都取了出来,乐此不疲的拿着每一件公主的天鹅衣往自己的身上试。每一件仿佛都是为我量身定做的,那样合体,那样美丽。
我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终于能体会到刘牛当初看我的眼神如此奇怪。我不得不承认,母亲是美丽的,而我继承了她的美丽。我能从镜子里看见母亲的年轻时侯的身影,她是如此的优雅,如此的迷人。
躺在柔软的吊床里,我梦见了乡口的老槐树。树下站着一个女子,当我走近,我看清了她,我的母亲。她微笑着,我沉醉在了她的眼眸里,她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后退着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雾气中。我听清了她说的话,她说,静子,好好的活下去。
路奶奶对我很好,她说看见我就像看着她自己的孙女一样。我就想不通了,为什么同是奶奶,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那天晚上,我吃了五碗饭,路奶奶笑呵呵的不停为我添菜,都是我从没吃过的东西。我庆幸自己离开了小镇,不然,有生之年也尝不到如此的山珍海味吧。
小镇里我见过最好的电视,便是学校校长的办公室里的那台彩色电视机,当路奶奶告诉我,才知道原来它还有个兄弟叫高清数码等离子3D液晶电视。
路奶奶并没有看不起我土里土气,她说这才是花季女孩特有的纯真气息。路奶奶一一给钱我讲解,从楼上到楼下,从厨房到厕所。
原来,除了***收音机能听到美妙的歌曲之外,还有DVD,MP3之类的东西。电视机不是万能的,计算机电脑才是比它更牛的神器。衣服并不是只能用手洗的,还可以用洗衣机,它不伤手的。……
傍晚,天空下起雨。电闪雷鸣的,不像小镇里的绵绵细雨。闪电一次次的划破夜空,在天然的黑幕舞台上演绎着属于它的庄严与霸气。
我被惊醒了,躲在角落抱住全身发抖的自己,真担心闪电会不会穿过窗子把我劈成两半。我希望这场雨快点下,快点停。
“静子,你睡了么?”是路***声音。
“奶奶,没,我还没睡着”突然我开始害怕下一秒路奶奶便消失在了尽头。
轰~~
“啊!!!!”我用尽全力捂紧耳朵,我讨厌这声音。
一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把我拥入了解怀中。“丫头,没事吧,只是打雷而已,不怕不怕,有奶奶在呢。”
“嗯…”因为路***到来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我喜欢这种感觉。“奶奶,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么,我一个人害怕。”
“当然可以啊,奶奶陪你睡。”
有路***被窝是温暖的,连窗外的雷声也变得温柔了。
“小时候,颜颜也怕打雷,家里又只有我和她,晚上,我也是这样抱着她睡觉的。”
“颜颜的爸爸妈妈呢?他们不在吗?”
“颜颜爸爸妈妈长年在国外工作,很少回家。颜颜也怪可怜的,想爸爸妈妈的时侯,只能打电话,有时候他们连电话都没时间接听。”
“为什么呢?”我感觉***声音有些失落,这就是有钱人家的烦恼吗?
“因为他们忙啊,忙着挣钱,忙啊,都忙。”
“奶奶…”
那晚上,奶奶给我说了很多很多,我都认真的记着。后来,我只期盼,这场雨就一直下一直下,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