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经常失忆,少则几分钟的,多则成百上千年的。这是他的异能之一“记忆掌控”——鲜有人知,知者无一不称之逆天——的副作用。
有人言:“他真是莫大的幸运,失忆许多人还求之不得。”
听众或嬉笑,或羡慕,或赞同。
二三个月前,“地狱”城堡内,安格斯从自己的棺材中醒来。他睁开眼睛,一双赤瞳妖异如血,其中却尽是茫然。
这是哪里?
棺材?为什么我睡在棺材里?
我是谁……对了,我是安格斯。
安格斯是什么身份?
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后背抵在棺材冷硬的制材上,凉意穿透到骨里。他就如初生的婴孩般,懵懂而无力,迷茫地四下张望。
似乎身处一个王公贵族的房间里,不知是正值深夜还是采光不足,四周奢华的摆设,包括自己都被献祭在了黑暗之中。饶是血族的夜视力也望不到前方的尽头,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仿佛永远无法解脱。
却没由来的,给自己一种安心,仿佛黑暗才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信仰。
只不过,有点冷。
他忽然发现,不远处的矮桌上,放着一个摊开的本子。他一眼便看清了所有字迹,却有种陌生感——对这些自己说了写了几年年的文字。
然而,他很快就条件反射般,念出了上面写的话,薄唇开合的优雅动作,仿佛脑子忘了一切,但身体还记得:
“我是以前的你,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失去记忆。如果你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别慌,看我们的日记。”
安格斯皱起眉头,有些难以理解这两句话。
但在看到“失去记忆”四字时,他猛然感到头痛欲裂,就像被谁把脑壳敲破、把肠子扯断般,生不如死!
头疼也许不过一分钟而已,却恍如几世。
随后他想起了一些事,都是零零碎碎的片段,拼凑不出完整的故事。他想要回忆起更多,却发现自己连“回忆”这个动作,都无比生疏。
安格斯放弃了去回忆,本能般将自己缩成一个婴儿似的姿势,眼中有着困惑、怀念、迷茫……无辜而单纯。
突然一个问题划过脑海:为什么这里没有其他人类或者血族?以前的我不会孤独吗?
但还没等他继续想下去,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了玻璃和石块碎裂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分外突兀,让人被吓得一抖,若是心脏病者也许已经倒地了。
安格斯睁大眼睛盯着面前随玻璃渣和碎石落到地上的血族,诧异地忘记了喊叫、逃跑以及反击。
于是,那个眼睛和他一样颜色的血族,将增长的指甲尖端指着他的脖子,声音有些发颤:“布鲁赫!我今晚一定要杀了你!”
被作为武器的指甲也因激动和愤怒而微抖,在安格斯的脖子上划出道道殷红的浅血痕。
“可是……我不是布鲁赫……”安格斯有些迷茫地低喃,也许是以往便在刀口上过活,或是已经不在意生死,甚至可能还没记起什么叫做死亡:地狱之门就在眼前敞开,却能平静若此。
对方突地暴怒起来,大吼着将锋利的指甲刺入他的脖颈:“你自己看看你的这张脸!就是当初杀了她还在笑的脸!”
在他袭过来的一霎那,安格斯好像记起了该如何侧头躲开,如何飞身而起,如何让自己流出的血液化为一条血鞭,如何操控鞭子缠绕在对方的脖颈上再将它勒断。
或者,这利落和果决,只是千年来无数次重复后成为的“本能”。
安格斯落到地上,他的脸宛如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眼中仍存着一份毫无杂质的不解,美丽的金发张扬而夺目,犹如阳光耀眼美丽。
就如一个初生的婴孩般干净。可惜他的身份是布鲁赫族的第三代。
对方的头颅滚落在脚边,已经与身体彻底分家,汩汩流出的鲜红液体引血族着迷。
……
安格斯站在碎片大厦上,俯视着下面的城市。暗夜袭拢,一片灯火璀璨,华光炫目,人来人往,车流匆匆。映得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仿佛当时初醒一般。
失忆两个月了,凭借以前的日记,他很快便学会在人前假装得仿佛没有失忆。整天摆着假面,给同样摆着假面的形形色色的血族或者人类看。
或许,这和杀人一样,都是千年来根深蒂固的习惯,所以学起来极其迅速,而且无可挑剔。
偶尔会在一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头疼后,依稀想起几个片段,却不知道为什么,全是一幕幕浴血的厮杀、妒恨的面孔、虚假的微笑。
安格斯抬手揉了揉额角,莫名其妙的疲惫感涌了上来,他想也许他该暂时离开吉利。
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忍受不了,自己暴露失忆这件事了。随之而来的,恐怕就是趁着他如今不比当年的追杀和暗害,以前的他结下的仇太多,他这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号位置——简而言之就是布鲁赫族最高领位人——也太惹人眼红。
何况,从不参与战斗,没杀过谁,已经让很多血族生疑了。
看着脚下的繁华都市,安格斯微不可见的轻叹了一声,神情却没有丝毫哀愁或是凄凉的味道,那一双赤瞳倨傲如常。
【1 world】初生(安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