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一走,星燃便连忙上前要扶起修修。
手上的伤口,和一直捏着的染血手帕,统统暴露在修修面前,引得修修哽咽一声,身体颤栗得愈发忐忑,口中喃喃:“奴知错......殿下,流血了......”
明明眼里充斥着眼泪的是他,明明痛得全身颤抖的也是他,可修修却只想着殿下流血了,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打颤的手指、通红的手背。
也是,他哪敢把痛苦表现出来?谁又能来心疼他?
“修修无错,殿下扶修修起来好不好?”星燃拭去他脸上挂着的泪水。
然而修修却不敢起来,或者说,那些碎片就像是铁钉一样,把他的皮肉骨血钉在地上,刺骨的疼痛让他挪不动腿,无法起来。
修修悬着那只受伤手,撑在地上。楚楚可怜,又憨憨傻傻的倔强模样,看得连陆德辰都有些于心不忍。
也是,他不过也是个孩子。
当年赤山、白狄两国大战,致使无数百姓沦为流民,这也不是修修一个孩子能左右的,赤山人不该把气都撒在修修身上。
而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修修。
陆德辰甩了甩手,背在身后,驮着背走了出去,吩咐站在外面的宫人,道:“来人,大殿下的手受伤了,去请太医来尚本堂。”
“是。”
一出一进的功夫,修修已经被星燃抱到了屏风后的卧榻上,卷起了被茶渍和血迹沾湿的裤管,曲腿坐着。
修修白皙的小腿上布着乱糟糟的血污,可怖的伤口处甚至还插着星点小碎片。
毕竟是在冬天,袒露出受伤的小腿,不仅有砭骨的痛,更有刺骨的冷。
陆德辰进来瞄了一眼打颤的修修,哧了一鼻子气后又去了屏风外面,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小暖炉。
“哼。”陆德辰没好气地把小暖炉递给星燃:“给你那小跟班抱着,别在我尚本堂冻坏了。”
星燃知道他是嘴硬心软,道过谢后便接下了,塞在修修怀里。
修修没受伤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小暖炉,抬起挂着泪花的眼睫看了一眼星燃,复而又转头盯着陆德辰看。
陆德辰被修修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又恶声恶气地凶道:“看老夫作甚?!”
修修被他凶得轻缩一下,被泪水弄湿的眼睫结成几股浓密的束,颤起来的时候轻盈中透着笨拙。
星燃见状,鼓励性地摸了摸修修的圆脑袋,道:“修修是不是有话要对陆少傅说?想说的话就说出来好不好?”
被顺了毛的修修好似多了几分勇气,他又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陆德辰,虽然声音轻若蚊吟,但好歹也说出来了:
“谢、谢谢,陆少傅。”
想必陆德辰没料到修修会向他道谢,明明是做好事不留名,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陆老却有一种偷腥被人发现了的感觉。
陆德辰有些无措地砸吧了一下嘴,“哼”了一声后,又走到屏风外面去了,只留下哭笑不得的星燃和呆若木鸡的修修两人面面相觑。
太医没一会儿就来了,星燃逼着太医先给修修看了手背和腿上的伤,直到亲眼看见修修的左手被包成了一个球,两条细腿上的渣子都被清理干净、缠上药布后,才让太医给自己的手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回宫的路上,星燃不敢大张旗鼓地抱着修修回去,只得让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
一进凤雏殿,星燃便吩咐宫人们关上了宫门。
星燃一把横抱起修修,对那些满脸震惊的宫人们说:
“今晚修修内侍侍寝,你们无事不可进内苑打扰。”
“是,殿下。”
那些宫人们只当星燃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不敢把殿下和修修举止亲热的事情外传。
星燃把修修抱进寝殿后,直接放在了床上。
桌子上备着晚膳,修修左手伤得厉害,一直软趴趴的垂在身侧,于是星燃便不由分说地一口一口给修修喂饭。
起初修修还摆弄着那只没受伤的手,惊慌失措地示意星燃不要给他喂饭,这样不合规矩。
可他那张俏润小嘴张合了半天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反而被星燃塞了一大口软乳酪。
星燃打趣儿地坏笑:“乳酪都堵不上修修的小嘴了?那就再来一口燕麦粥好吗?”
可怜的修修,嘴里的乳酪还没吞下去,就又被投喂了一满口的粥。
乳酪的奶味包裹着燕麦的醇香,在嘴里一齐绽放,独留满口的温热香甜。修修也不再制止星燃给他投喂了,反而还乖乖地张着嘴自己去寻那勺温热的粥。
鸾凤殿,孙氏泡在牛奶浴里,身边有不少宫女伺候沐浴。
她虽已年逾四十,但向来都保养得很好,身体上的肌肤还似少女般光滑白皙,只是脸上仍然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娘娘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丹青揣摩着孙氏的脸色问。
自从太子殿下跟随太傅大人去往踏梅庭后,丹青这几日便一直在鸾凤殿伺候。
孙氏懒洋洋地说:“陛下有几日没来鸾凤殿了,他这几日一般都去哪里?”
丹青犹豫片刻,才轻声回道:“回娘娘,陛下这几日要么就去贵妃宫里,要么......就去新封的萱贵人宫里。”
孙氏一听,默默地冷哼一声。那新得宠的萱贵人乃是白狄女,生得一副异域风貌,眉眼勾人。
“贵妃这个贱人,倒学会了养狐媚子的功夫。”孙氏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自己的胳膊。
听她这么一说,丹青连忙凑近,请示道:“贵妃会养萱贵人作为自己邀宠的眼线,娘娘,您,也可以养啊。”
说完,丹青谄媚一笑,竭力展示着自己,
她的确生得有几分标志,但丹青这样的脸,在这三千佳丽云集的后宫里一抓一大把。
孙氏挑起丹青的下巴端详一番,摇了摇头,说:“丹青,你就好好的服侍太子殿下,来日本宫定少不了你的恩赐。”
丹青不甘地眨了眨眼,道:“是......是。”
“说起来,修修不是还有个妹妹吗?”孙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他们兄妹俩都是白狄人,身份虽低贱了点,但那张脸可是一等一的好啊。”
孙氏从牛奶浴起来,在宫女的搀扶下滑进了另一个装满清水的浴盆。
白色的奶沫浮在清水表层,又被宫女用木勺舀起、撇开,映出孙氏那张机关算尽又充满仇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