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律洲当年高考时,全家紧张得不得了,连平日里无暇顾及我和律洲学习生活的爸妈都待在家里,照顾律洲的饮食起居,如今到我高考也如当年一般场景,弄得不怎么紧张的我竟忐忑起来,律洲上大学无空回家,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无非是叮嘱我不要紧张,全力赴考。其实这半年来,我和律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自从出了钟芸华那件事,他有一段时间气我独自面对危险,不见也好,我也能全心复习。高考前一天晚上,律沂偷偷跑过来,“姐,等你考完试,我和哥就带你好好放送一下。”
我戳戳他的头,“是你自己想去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笑得憨,道了声晚安就出去了。
律沂已经十一岁了,每当我看着他阳光开朗的脸,便不自觉想起我也有这般不必烦恼的时候,可转念间又想,谁没有烦恼,兴许律沂烦恼的便是怎样才能马上长大,不用爸妈的保护。小孩子谁不会这样想?只不过我和律洲是个例外罢了。
这两个例外相逢,会有怎样的好戏?想到这,我不禁莞尔,管它舞台怎样变幻,我演得好,观众看得心喜,也就足够了。三天的高考说快也快,剩下的日子就是等待成绩的无限煎熬。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律洲总不喜欢别人问他考得如何,现在的我总算明白了这样的心情,明明心中没底,在人前却永远只有一个答案:就这样呗。其实鬼才知道“就这样”是哪样。律洲回来的时候,我正战在窗边,盯着园中的芭蕉看得出神,他从后面遮住我的眼睛,“不许再看芭蕉了,都看那么长时间了,也该看看你哥我了。”
我拉下他的手,转过身去,“是啊,看看我哥是不是又帅了!”
他刮我的鼻子,笑得眯起眼睛,“鬼丫头。”
“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还不是为了你?律沂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你们去玩儿,正好我约了唐随意,我们四个去海南吧,你不是要看海吗?”律洲总有这样的本领,一句话就能触动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不知他这样细心我是应该感动还是感伤。我想我该知足,只怕日后在难得一人可以知我心思了。
他轻轻走过来,让我做在镜子前,拿起梳子开始梳理我的散开的头发,我实在不习惯如此亲密,刚想站起来,他又按着我坐下,继续梳理,阳光在他指间流动,洒在我的头发上,我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以后夏天的时候,要把头发扎起来,总散开的话会热出痱子的。”说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水晶发卡,固定在绾好的头发上,律洲轻轻一叹,“你可不能打扮成这样,被别人瞧了去,我会伤心的。”
我暗自腹诽,明明是你要给我梳的。其实我更想问,你为什么伤心,是兄长舍不得妹妹,还是……算了,终究脸皮太薄,说不出口。任由暧昧流动。
晚上,我正在收拾衣服,准备明天就出发去海南岛,妈妈面色凝重地走进来,“默默,明天和我回去一趟,你外婆走了。”未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和每一次一样。
刹那间,所有的欣喜灰飞烟灭,我的世界顷刻崩塌。锁上门,躺在床上,我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律洲,多可笑,他就在我对面的房间,可是我连在他面前哭的勇气都没有。可是听到他的声音,我仿佛就能安心。“哥,你知道吧,我不能和你去玩了,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们一起去,可是,外婆她……”
“默默……”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来自远方,可我仍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继续说下去。“哥,小时候外婆是我唯一的亲人,村里的人都说我是没爹娘的野孩子,外婆总会抱着我,哄我,说她会一直陪着我。哥,你说,外婆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呢?哥,你在听吗?”我像是迷失者,急切地想找到个方向。
“我在听,默默,你说,我一直都在。”语气温柔,一如那个我喜欢的律洲。
“哥,我们说过不哭的,所以,我不哭。我只是傻傻地期待过,我以为妈妈会给我同外婆一样的爱。可是,当我明白那是一场美丽的梦,我还是没有过怨言啊,可是,为什么连那个爱我逾生命的人都不给我留下呢?”
“默默,你知道吗?你还有我,还有律沂,还有唐随意,今后还有更多爱你的人,我也一样,我们需要被爱,但是更要自爱,你明白吗?” “哥,我知道,我都知道,晚安。”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匆忙挂掉电话,在黑夜的保护下,才让眼泪决堤。
只是我不知道,另一人早已泪流成河。
那晚,我梦到了微笑的外婆,阳光灿烂的海滩,还有我到不了的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