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皇帝的心思都是难以猜测的，君心难测，相比这是每一位臣子都知道的。所以夜雨轩才会皱眉猜测皇帝此行到他府中的目的。

二人并肩走着，同身为男子，又是兄弟不得不说他们很为相像，都是身材伟岸气质沉静的。而再看二人的表情，皆自顾自的沉吟心中之事，连皱眉的样子都是相似的。

“皇弟如何看带林连城这人。”皇帝似乎把心中的沟壑都理清楚了，便稳声问道，仿佛在叨嗑家长里短一般。

但夜雨轩知道这是问题关键的索引，所以便也淡然答道：“林将军是国之肱骨，且历来祖辈对北夜都有了不得的贡献，如今在民间也很有声望，军中又颇得将士们的追捧....”

“朕不要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直说你心中所想，朕免你罪。”皇帝哪里不知夜雨轩话中之意，虽然分析得头头是道，且这也是事实，但他却要听的是夜雨轩心中真实看法！

夜雨轩闻言一愣，心中突然浮出一些复杂——他的真实看法？除了关于夜家江山以及政治上，他与林连城没有什么交集，似乎也就是因为他是她的父亲吧——但就是如此他也对林连城的感觉很是复杂。

于江山，林连城的确手握重权，也胸有沟壑，难保他对江山没有什么危害。但说实话，仿佛林连城也的确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北夜国的事，反而常常打胜仗给北夜国的一片安定的江山。这一点他是很佩服他的。而且月儿仿佛对林连城很是亲近，月儿那样的人，爱恨与是非观很是极端，想必能让她倾心相对的人，应该不会如何的十恶不赦...

夜雨轩这样纠结思虑的表情全然都落进了皇帝的眼中。皇帝心中叹气，但大抵还是明白了自己亲弟弟的想法——怕是先前还坚定与自己一心的皇弟，现如今已经动摇了吧！

“你不必说了，朕还不知道你。”皇帝开口打断夜雨轩准备开口说的话，只是微皱了眉有些失望的看着夜雨轩，道：“她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倒也与你相配。但朕仍旧给你时间，你好生想想，一个女子值得你放弃建国立业的机会么？若你想清楚了，即算是放弃一切朕也成全你。”皇帝这话说的很是淡然，模样没有了皇帝高高在上的感觉，倒带了纯粹的兄长之情。

夜雨轩听皇帝这样说，心中的惊讶与感动无与伦比的倾盖了他的心。没错，他是想放弃有关江山的一切，本来他就是不喜欢这些复杂让人伤脑筋的东西，一开始的时候父王便看出了他的性子，现如今才成就了他的王爷之位。但是，林飞月却是最近加速他这样想法的一个导火线，他越来越厌烦这些束缚，就连想为所欲为的喜欢一个人都要顾虑很多，这样的生活他实在不喜欢。

“皇兄，谢谢你。”夜雨轩深邃的黑色眼睛里沁出了一丝泪水，但又生生忍住，只余那满眼闪闪的黑色。

皇帝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其他的话题都咽了下去，夜雨轩这般模样，他如何好与他再说什么江山之事！摆摆手，皇帝继续阔步往前走去。也是，即算是自己坐了江山，但总觉得失去仿佛比得到更多，这么多年他费尽心机到底为了什么呢？

为了百姓？他一个皇帝至多只能保得一方平安罢了，远了的也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为了自己的荣誉？他接手北夜国之时正是动荡战乱之时，挨得骂远比得到的赞颂更多。为了家人？父王驾崩，亲兄弟们都因为这把龙椅不折手段，就连母后与轩儿都不是全心对他的，那一丝丝亲情都是他自己猜度以后得到的罢了。那么为了爱情？他的心早就死了吧，在他选择江山的时候，他的心便随了那个女人去了。

皇帝这样想着，一时间感慨万分，就连刚才还稳健的步伐，都有些虚浮起来。

高处不胜寒，皇宫果然是催人心死的地方。

宫里的林飞月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她睡了几日，又见如今这日头很是好，既不怎么毒辣也不太凉，便携着柳儿，二人悠悠洒洒的晃荡到了池塘边。

这个池塘林飞月时常来。这里离慈宁宫不远，又临近御花园，没什么树，但却因为靠着水倒也气息舒适。这水被宫人们照顾的甚好，水呈碧绿状，可以随着太阳看到水中的倒影，偶尔红色的金鱼有过激起一层涟漪。这里的鱼长得很是肥大貌美，又不怕生人只认食物，宫中无聊的妃子很多，大家都喜欢没事来这里喂喂鱼吹吹风，林飞月当然也不例外。

柳儿把准备好的糙米做的鱼食递给林飞月，那鱼食看起来黄橙橙的，透着一股原始的自然香气，让林飞月不免心中轻松，鱼儿们真是有口福啊！

鱼食很快便在水里四散开来，那些金鱼很是敏锐的感觉到了食物的气息，一瞬间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争抢不惜，甚至好多都跃出水面。

“你们至于这么狼吞虎咽嘛！”林飞月有些好笑的呢喃道，有时候心情不好或者感觉压力大了，她还蛮喜欢这些小动物的，看一看他们那好不遮掩的行为，总能让她会心一笑。

柳儿很是欣慰的在一边看着。连日来她是能感觉到林飞月心中的不郁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总归对林飞月那精神颓靡的模样很是担心且不喜欢。在柳儿眼里，林飞月一直都是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高高在上的气息浑然天成，所以柳儿觉得林飞月不应该有这样脆弱的一面，但又孰不知，谁人没有脆弱躲避的一面呢？

这是林飞月近几日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柳儿看到林飞月的笑心中暗想，以后她要让主子多笑笑，她的主子不适合伤心的样子！

“主子我们不要老在池子边上呆着了，去别处走走吧？”柳儿很是讨喜的歪头问林飞月，手也撒娇似得摇了摇林飞月的衣袖。柳儿知道主子最喜欢自己天真无忧的模样。

林飞月扑哧一笑，便宠溺的撮了撮柳儿的额头，道：“我是随意，那便陪你走上一走吧。”

柳儿有些痴痴的看着林飞月露出的这一抹微笑，心中甚是惊艳，她一直便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天下间最出色的女子，但每次都忍不住被主子的样子惊艳。柳儿甩甩头便高兴的扶着林飞月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不得不说，御花园的确是一个极天下美丽之物的地方。

不用说植物，光说这地上铺就的光滑的大理石路，以及亭子的玉石台阶，其雕琢之精巧，石头成色的纯度，无一不让人叹为观止。再加上这满园四季如春的景色，怪不得宫中人人都喜欢往这里来。春有杏花微雨，夏有荷香满塘，秋有金菊遍地，冬有嶙峋傲梅。一时间林飞月都被这里的景色给弄了个眼花缭乱。

“主子是第一次来御花园？”柳儿闲闲问道。

“对啊。”林飞月一边感叹的观察御花园的各种花儿以及珍惜摆件，一边道。

“主子很喜欢这里嘛，那以后常来怎么样？”柳儿见林飞月目不暇接便这样说。

但林飞月却皱了皱眉，收回了看花花草草的眼神，只道：“你是知道我的心性的，喜欢是一回事，身在其中是另一回事。更何况美景何其多，宫中只是四方之地罢了，算不得什么。”

柳儿听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吐吐舌头，她光顾着想要主子开心，倒忘了主子心哪里在这小小宫中，于是便笑着岔开话题。

林飞月自是不以为杵，也随着柳儿谈笑。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声音，似乎是甚么乐器的声音，但因为距离太远听不分明。林飞月突然住了嘴，顿住脚步侧耳听起来。

这声音很是悠扬，但又仿佛带着愁思，虽然朦朦胧胧的，却实在勾人倾听。

柳儿没有林飞月这番耳力，只是见着林飞月止声顿步，便有些奇怪的也停了下来道：“主子，怎么了。”

“嘘，仔细听。”

林飞月这样将将止了柳儿的话语，脚步也不自觉往乐声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