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拾陆)流失的眼泪
(壹拾陆)流失的眼泪

农村里的照明不太好,或许是因为电线老化的问题。

好久也没有回来这里了。洛萱心想。

在老旧的房子里,最宽的位置显然在客厅。农村没有主厅、客厅之分,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主厅也就是客厅。

房子不大,但有三层。每一层都有房间,有灯管。农村里没有吊灯这些豪华的装饰,只有白而不显明亮的长灯管,在特别黑暗的时候也是很显亮的。

在客厅中央,放着一张豪华的大木板床,这显然与这小房子不相配。

洛萱看见木板上有一张厚厚的棉被张大了覆盖在上面,从被子外观上判断,里面应该是一个人。因为它隆起的部分是人的形状,洛萱很快就意识到这就是爷爷的灵躯。

刹时间,过往与爷爷一起相处的画面挤在脑海一览无遗。眼泪唰唰落下,有的挂在脸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透明泪痕,有的在眼睛里打转,在眼睑卡主了几秒直接掉在了地上,她用手擦了很多次,直到手背全部湿掉,可是眼泪还在流。

各路亲戚陆陆续续赶来,家门口被排了一排的塑料椅子,洛萱捂着眼泪纵横的脸选了一张坐下。天色渐渐黑暗,家里拥挤着越来越多的人。有的是自家亲戚,有的是村里来的老人,年轻人都很忌讳这些,那些到来的老人都声声叹息,说洛萱的爷爷洛雄走的太早了。

洛萱的爷爷,洛雄,今年84高寿。老人家的身体本来就是挺好的,直到检查出心脏病才知道老人家的痛苦一直自己兜着放在心里。

不能说完全是突发的,大病都是累积出来的。

那晚守灵,洛萱和她的父亲还有众多的亲戚都是在抹眼泪的时间里一直支撑到次日凌晨。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也会经历这一天,一直都自以为是的认为爷爷可以长命百岁。以为到了爷爷生命结束的那一天,自己可以承受这样的痛苦,但,事实却是残忍的。

原来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

小村落里知道洛雄去世的人很多,因为他一直德高望重,对任何人都很好,很友善,于是,排开在门前的椅子渐渐被人坐满,直到没有了空座。

有些人是站着的,但他们并没有想要快点走的意思,等一切都是准备就绪以后,一群人陆续进门上香,小小的屋子很快被站满。

洛萱和父亲等一群长辈们跪在白色的地毯上,聚宝盆在旁边承载着被火烧成灰的纸钱。滚滚的浓烟放肆的穿梭在每一个人的周围,纯白色的地毯沾着黑色的浓烟烙下了点点的黑色的痕迹,它深深刻在洛萱心里边,就在她的瞳孔里永不磨灭。

天已经很黑了,夏天的夜晚有星星,能看到好几颗光亮的星,想哭的时候抬起头来,感觉会好些,而洛萱一直都有这种感觉。

如果在任何令人软弱的时候,都有一个坚稳的肩膀给予我们依靠,那该多好。

如果说死亡是一件让人悲苦的事,那么世界上任何人都注定要经历悲苦。

夜晚的星在晚风里晃动,风吹过她的睫毛,她的视线也被吹动了。黑色的眼睫毛上下浮动了一下,一滴不规则的泪掉落在地,化成一朵说不出形状的黑色的花。

为什么水落在地上都变成了黑色?她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

“因为地面上很脏。”这个问题是她叔叔告诉她的,夏薇的叔叔,夏仲夏。

夏薇也曾问叔叔,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名字。叔叔笑着说:“我是七月仲夏出生的,你奶奶和爷爷没什么文化,只知道我是七月仲夏出世的孩子。那么你呢?你又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含意吗?”

被眼泪爬满脸颊的感觉一定是很激动的。她很明白这种感觉,她太明白了。那种热泪横流,声音沙哑的哭泣,混杂的心情是悲苦,是剧烈,是无可奈何的伤痛。

她憎恨这样的感觉,她感觉身上的心跳好像拍了半拍,终于,又失去了一个疼爱她的亲人。

夏仲夏的灵堂设在了一个老房子里。

他生前住的小区很杂乱,人口流动量大,人群密集,是不方便设置灵堂的。

于是爸爸和妈妈找到了他以前出租给朋友的旧房子,他以前很多的时候都是依靠收租吃饭生活,但他死了以后,这里的租客都连夜跑了。或许是害怕鬼神之说,又或许是害怕被追讨房租,谁又知道呢?反正是跑了。

夏薇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推开老房子的铁门,爸爸妈妈已经坐在一旁哭不成声。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但这样的气氛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了,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她还没大透,貌似是读小学的样子,也是好几年的事了。

她也坐到了母亲的身边去,眼睛有些惶恐地盯着四周,这房子,她以前来过。叔叔刚找到地方搬走的时候她和她爸妈来这间房子帮忙收拾过,只来过一次,印象并不深刻,加上经过曾经在这里居住的租客作的一些特意的改变,多了一些小摆设,以前烂掉的墙也被修好了。难怪她对这房子感觉很陌生,多了灵堂的摆设以后,心里也就更为忐忑了。

好像从小到现在,夏薇都没有看见父亲掉过眼泪,除了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他真的哭的很厉害,第二天看见他,眼睛除了发红就是发肿。那时候夏薇就是乖,每天按时做好功课,听母亲的话按时睡觉,电脑也很少碰了。

她的好成绩就是这么来的,直到今时今日,她也一样保持着好的习惯,可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累,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夏薇并没有在灵堂里看见叔叔的遗体,她虽然很惊异,但并没有一、立即询问父亲原因,这种气氛她太熟悉太深刻了,虽说没有看见遗体,但叔叔去世的噩耗还是不争的事实。她低着头不再敢看灵堂,时间在她的脚边慢慢流淌。

心情在某个瞬间变得沉重,一副想垮掉的面容,眼珠子前面无端聚成一团的水雾,一眨眼,变成眼泪滚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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