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下班回家的时候,公司里人走得都差不多了。
走在街道旁,苏浅有些出神。不远的商店里,透过橱窗她看见一对母女。女儿有些笨拙地穿上风衣,母亲在旁不时地捻一捻衣角。苏浅看不到她们的神情,可她大约猜想得出那两人眉梢眼底的喜悦,像街边暖黄的灯光,亮得那么恰到好处。
“嘀——”刺耳的汽笛声打乱了苏浅乱七八糟的想法。这才发现,她已经走过公交站了。
“嘀——”又是扰人心绪的声音。苏浅皱眉,转过头却看见汽车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露出一张带着邪魅笑容的脸。
“干吗?”苏浅不耐烦地问。
“美女,搭便车吗?”俞景承目光漾着深深笑意,眉宇间透着一股邪邪的气息。
“神经病。”苏浅十分不给面子地骂了一句,再也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她实在不喜欢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她对对方一无所知,却还保持着这么微妙却不得见光的关系,实在是太不妥当了。她宁可一无所有,也不要再遇上奇怪的人了。
“嘀——”
苏浅顿了顿,还是没有搭理他。
俞景承不紧不慢地就这么开着车跟在她的身侧。她面无表情地忽视着,即使是踩着老式自行车的老阿婆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超车之后,她还是不想搭理那个超低速行驶的变态。
“叮叮——”
苏浅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车铃声以及被堵在后面的人愤怒的叫嚣。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对着罪魁祸首叫骂:“你给我滚出自行车道!”
“只要美女肯赏脸搭个便车。”俞景承对后面的咒骂熟视无睹,还是笑嘻嘻地跟苏浅开玩笑。
算你狠!苏浅翻了翻白眼,无可奈何地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生气了?”俞景承瞥了眼后座上一脸阴沉的苏浅。
“我怎么敢生您的气呢?主、编!”苏浅一字一句地回答。
俞景承笑了笑:“怎么突然这么生疏了?小、女、朋、友。”
“谁是你女朋友了!”苏浅赌气地踹了一下驾驶座。
“就在上星期六晚上,你自己承认了。”俞景承从后视镜中看到她的破坏行径也不气恼,而是戏谑地笑道,“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具体时间。”
“好好开你的车!”
“Yes,madam!”
……
大排档。
“下车。”俞景承停下车,解开安全带。
“来这里干吗?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来这里?”苏浅坐在后座上干瞪眼。
“就在答应搭我便车的时候。”转眼间俞景承已经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眼间邪魅笑意不减。
“……”苏浅看着他,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愿。
俞景承伸出了手:“难道你不想和我谈谈?”他敛了些笑意,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像是透析了她内心所有的想法。
苏浅别过头,有些赌气地回答:“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她忽然有些诧异自己莫名的任性,连生气的缘由都是那样的不可理喻。难道她潜意识里真的把俞景承当做男朋友?
“我觉得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下车,你要不要试试?”俞景承笑得别有深意。
苏浅看得心里毛毛的,瘪了瘪嘴没好气地拍掉对方的手,兀自下了车。
俞景承转过身的一刹那眼中闪过一抹淡漠的神色,旋即变为一如寻常的笑容,唇边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苏浅懒懒地跟在后面,一天忙碌的工作令她感到疲惫。她跟着他在大排档里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撑着脑袋便微微眯起了眼。
“要吃什么?”俞景承将菜单递了过来,苏浅懒懒地睁开迷离的双眼,瞟都没瞟那菜单一眼便无力地回了句“随便”。
俞景承看了她一眼只轻笑几声,便唤来服务生熟稔地叫了几样菜和一扎啤酒。
啤酒?苏浅忽然睁开了眼,正好对上他莫名难测的深邃目光,顿时心下一慌:“我可不喝酒……”
“没让你喝。”俞景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目光幽深地看向了大排档外的一条长河,蜿蜒在城市里泛着潋滟的霓虹灯光。
“对了,你不是要和我谈事情吗?”苏浅盯着服务生将啤酒摆上了桌子,开瓶,倒酒,一气呵成。她推开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杯酒,随口问道。
俞景承瞥了她一眼,拿起她推过来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他晃了晃空空的酒杯,目光迷离不知看向了哪里,只余低沉的嗓音:“第一次喝酒,还是在初中的时候。”
苏浅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开口对着她提起了往事,托着腮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几个男生买了几瓶酒偷偷约在一块空地里想尝尝酒味。”俞景承轻声地说着,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结果后来,他们都太没出息了,沾了酒没一个撑得住的。比较好的也就是躺下睡了,最头疼的还是有个人竟然能够抱着酒瓶子愣是在我面前跳了一场极其风骚的舞……”
“噗哧——”苏浅忍俊不禁,笑得双眼弯弯似月牙,“那你呢?”
俞景承只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看着泡沫漫上了杯壁缓缓开口:“我把剩下的酒喝光了,然后挨个踹醒他们。”
“……”苏浅抽了抽嘴角,原来是个暴力狂。他今天要是喝多了,会不会把她揍一顿?
俞景承才没想到对方脑子里产生这么怪异的想法,他只是云淡风轻地喝了一杯一杯的酒,桌面上的菜两个人都很少去动。日光灯下的角落里有些昏暗不明,似他脸上清清浅浅的笑意看得不太真切。
苏浅只静静地咬着吸管,看着面前的食物却没什么胃口。她想开口问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下手。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微妙,俞景承若即若离的态度令她太过迷茫,若是太过执拗,她又害怕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自从开始工作到现在,我还从没交过一个女朋友。”俞景承忽然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他低着头侧脸在阴影下看不清神色,“他管的一直很严,到处都有他的人。”
苏浅明白,这个他,便是苏恒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俞宗林,也是俞景承的父亲。这样富裕的家庭里,家教难免是会严格一些的。只是他忽然提起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抱歉,今天在公司那件事……”
苏浅愣了愣,连忙应声:“那个啊,我早忘了!”她答得倒是顺溜,心里却因为对方的一句抱歉便将心里那份压抑感瞬间释怀,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俞景承喝得面色微红,目光有些迷离,微醺的他声色更显几分磁性,语速不紧不慢娓娓道来:“最自由的时候还是大学那四年了。远离这里可以随性所欲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严格。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梦想?”瞬间收到这样的一个问题,苏浅怔了怔,旋即绽开笑容回道,“我很喜欢写一些故事。”这个梦想,已经很久人没再来问过,她也很少主动和其他人提到过。在大学的时候她也曾经发表过一些东西,只是毕业之后的现实令她不得不为了生活而选择一份适合自己的稳定工作。
“你还会写东西?”俞景承忽然看向她,目光带着几分惊讶。
“那个……应该算很久以前的事了吧。”苏浅尴尬地笑道,虽然最近她也有开始计划着动笔,只是心里乱得她无从下手。她灵光一闪的剧情,好像掺杂了太多令她忍不住要去思考的情感在里面,到底是现实牵引了她,还是她本身就在迷局里面与人纠缠不清。
“原来还是位才女。”俞景承笑着揶揄道,心里却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轻轻开口,“我最初的梦想是什么,恐怕连我都不清楚了。我……”
“如果梦想那么容易忘记,那还是梦想吗?”似乎有些不满对方的敷衍,苏浅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反问道。
“或许你说的没错。可是,没有坚持下来的梦想,那还是梦想吗?”俞景承感觉到了她话里的讽刺,不甘示弱地反击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坚持?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它。也许它现在不能够实现,但总有一天我会让它实现的!”苏浅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内心有一丝倔强牵引着她。
“那我就拭目以待。”俞景承将酒杯轻轻碰了碰瓶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没有对上她的目光,只余下透着阴影的侧脸和微扬的嘴角,透着一股莫名难测的气息。
“我不会输的。”苏浅皱了皱眉更加坚定地说道,她感觉到了俞景承话里的敷衍,强烈的自尊心令她下定了决心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给大家看看。
“我们打个赌?”俞景承眉宇间的笑意愈发深了,“如果你以后出书了,那我就在你的签售会上跳个舞给你的读者看?”
“一言为定!”脑海早就按捺不住显现出了他在签售会上搔首弄姿的窘态,苏浅放声大笑,她忽然期待着那一天的来临,她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俞景承点颜色看看,让他不要再小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