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潘晓芸卧病在床了。

我问自己，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死，有人活，有人利用我，有人说爱我。我很辛苦地继续维持支离破碎的关系网，然而又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就全部土崩瓦解了。

我的母亲于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癌症晚期，没得救了。

我该如何省视她的人生，事实上我不知道多少，或者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让她的人生发生这样的变故，就这么走到尽头了？或许她命大，活下来也不一定，但她的人生就算有多短，我的还有很长。

要承受很多，泪水，痛苦，指责，背叛。所有的东西都是未知数，像一条贪婪的毒蛇，紧紧咬着你，毒液散发到你的全身，你痛苦，悔恨，后悔，但所有都不奏效。那是神，审判着你的一生。

我也不得不用怜悯者的态度去看待潘晓芸，为她不忍心，为她痛苦，为她流泪，但我完全可以不用做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到现在，我们可以还是陌路人，擦身而过。

但恐怕她要退出这场游戏了，无可奈何。一间病房只剩下我们，她躺在病床上，气息都淡了。这里是医院最好的病房，她用的是最好的设施，但也回天乏力。

多可悲。很多人最后死于病疾，不知道有多少个人是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睛。

“我是对不起你。”她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们可以继续做陌路人，即使我死了，你也不用来看我的。”

“你又何必到现在还隐瞒呢。”我开了口，“我们本来就是陌路人。”

“是吗？你知道了。”

“对啊，所以我要得到承志。”我笑，“不然我这二十多年，你们用什么来偿还？”

“是我的错。”她在哭，眼泪流下她的额角，但没有哭声，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冷静，“我误了你的一生，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祝你好运。”我在她临终前看了她最后一面，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出了病房，不知道来自哪里的人聚集在这里，有人无奈，感伤，痛苦。李晋安坐在椅子上，一脸绝望地捂着头。是啊，他本以为会和他共度下半生的人却要先走一步了。

黑发人送白发人，白发人送白发人，一样的心情。

我扯了扯李铭溢的袖子，表示可以走了，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必要长久逗留，李铭溢为难地看了看我，最终还是跟着我出了去。

但是碰到了林静箫。

我并不是潘晓芸的亲生女儿。更准确点不是钟文清和潘晓芸的亲生女儿，我和他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本来可以这一辈子都不用见面，却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林静箫才是，这个姓别人的姓的女人，我的大学同窗，一个宿舍，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至于她为什么姓林，讲到底也是被抛弃罢了，但我倒不觉得她有资格恨，她过得不差，现在突然出现要抢走所有的东西，我不能坐视不理。

知道这件事是在认识李铭溢之后不久，至于怎么样知道的，也不想回忆了，无关痛痒。也不是没想过我是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可能性，知道之后觉得挺可笑，没有悲伤，很平淡地接受了一切，有时很病态地认为这样也好，我可以逃脱的一干二净，但放眼现在，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宋子萱的心情了。”我对她说。

“看来你很早就知道了。”林静箫平静得很。

“对，你作第三者，绝对是个高手。”我笑着点点头。

“你现在冷嘲热讽我也没什么作用。”林静箫面无表情。

“那你去看看她吧，反正她也要死了。”我能比她更冷，“承志你别想得到，一根毛你也别想碰。”

“是吗？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关心一下宋子萱比较好。”

“看来也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我与她擦身而过，“我说了你做第三者是个高高手。”

我没让李铭溢送我，自己坐在台阶上抽烟，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他们的脚，不知道他们去哪里，归宿在哪里，家在哪里，是什么人，过得幸福还是痛苦。

宋子萱的短信传过来，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怀孕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