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朝依往前一扑,被漓若拦住。
“干嘛干嘛!嫣笑给的那根蝴蝶簪子可是上好的老坑种翡翠!”怎么也得值十几两银子。
漓若嫌弃的撇了怀里的女孩几眼,意思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也当个宝贝。
安朝依不以为意,四肢挥舞,嘴里吱吱乱叫,像是只被逮了尾巴的猫。漓若揪着女孩的后衣领子,连拖带拽的拉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厮将两人引回院子,便识趣的自行离去。
那漓若住的院子在红庄较为偏僻的一角,算得上是难得的清净之地。回廊曲径,两层的小楼小巧精致,碎石铺就的小径直通门口,四周种满花草,葱葱翠翠,长势极好。只是不知为何,本应是风雅的院子竟是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安朝依踌躇的在门口看了半天,到底哪里不对劲呢?桃粉的小花在夜风里摇曳,怎么看都应该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啊?怎么会阴森森…死气沉沉呢…
桃粉色的开花灌木…三昧耶子轮生,窄披针形…诶呦我去!夹竹桃!这是大毒药啊!一片叶子就能弄死个婴儿!
在往边上看看,天仙子、商陆、毒毛旋花,在加上其他安朝依见所未见的花花草草。这整个就是一个毒园子啊!
漓若往前走了几步,见女孩还站在院子的拱门下不动,回头望过去,一挑眉,似是询问。
安朝依浑身一激灵,小心翼翼的往小径上迈步,一步步,走的既慢且稳,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到了那些花花草草中。
早已走进屋里的漓若瞅着女孩眯了眯眼“你认得它们?”
女孩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我自幼随父亲上山拾柴摘野菜,这些山野毒物自是认得一些。”
漓若点点头“没有瘴气,你便是碰了也没有关系。”
“知道。”女孩顿了顿脚步,继续小心翼翼的走“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
等安朝依终于进了屋子,漓若已经把整层的蜡烛都点好了。
一层整个都是厅堂,方桌圆凳,珠帘小窗,布置的舒适典雅。
二层一共便两间房子,一间自然是漓若自己的房间。
少年指了指隔壁的厢房“以后你住这里,应该是打扫干净的。”
安朝依点点头,见屋外天色已微微泛明,便跟漓若道了声晚安,自经进屋去了。
漓若推开门,忽略门板上的蜥蜴,踢开挡路的蜘蛛,一路畅通无阻的到桌边把蜡烛点亮。少年还未解开外衣,便听隔壁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
其声调之高直逼云霄,震得屋上的瓦片都是抖上了两抖。
少年把脱了一半的外衫往身上一批,腰带已经,转瞬间打开房门。
只见一粉影直冲而来,愣是把没有防备的漓若都冲的往后退了半步。
“蛇啊!尼玛的,你家有蛇啊!跟他妈我小腿那么粗!”安朝依边说边比划,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惨白的。
漓若皱了皱眉,他还真把这事忘了。
突然,安朝依像被掐了嗓子般静音,一双本就不小的杏眼瞪的溜圆。
紫色的断尾蜥蜴…脸盘大的八腿花蜘蛛…站在烛台边挥舞着身子的矩形大蝎子…
安朝依惨白着脸笑了笑,轻声的道了句幻觉。便一个猛子栽倒了下去,被漓若接住,昏睡不醒。
安朝依再睁眼的时候是被阳光晃醒的。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有些痒,安朝依抓了抓脸,睁着眼愣了会神。
然后腾地坐起来。左瞄瞄,右瞅瞅。
小腿粗的红蟒蛇。
没有。
脸盘大的八腿蜘蛛。
没有。
紫色的断尾蜥蜴。
没有。
果然是在做梦啊。
安朝依懒懒的伸了个懒腰,真他娘的舒服。
多久没睡过这么软,这么正常的床了?跟浮生一梦馆睡的不是大通铺就是嫣笑外间的榻子,三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现在想想恨不得热泪盈眶。
安朝依撸了撸袖子,打算洗个脸,盆里是空的。打水…哪里打水呢…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安朝依拿起架子上的铜盆敲了两下,嗯,挺结实。
记得昨晚上进来的时候隐约记得院子里有井…
推门。
咦?卡住了?
推。再推。
呼…使劲。
终于推开了。
“咦?”
这回安朝依咦出声来。门口一盆水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门的正中间,想想,应该是丫鬟小厮端来的。
那漓若似乎很不喜欢有人打扰,这个样子倒也说得过去。
安朝依把水端进来屋子,摸了摸架子上的毛巾,还算干净,只是摸着手感不是很好,安朝依估计是放久了。这屋子里里外外都不脏,但透着一股子潮气,得趁着阳光好把被褥什么的洗干净晒晒。
陌九歌也不知道发没发现自己不在了,找不找的过来。
安朝依想着,把爪子伸进水盆里搅和两下。
诶呦?怎么把石头放盆里了?
摸摸凉飕飕的,跟铜盆一个颜色。
捧起来瞅瞅。
“咕。”
“啊!!!蛤蟆!!!”
漓若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昨晚上把那丫头弄回屋里,给撒上药,等自己再回来睡得时候天都已经快破晓了。
现下睡得正香呢,就被魔音灌耳,摧残起来。
屋子里已经撒了药了,那些小宝贝进不去啊?
少年两下批起衣服,到隔壁象征性的敲敲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你怎么还怕这些东西。”
说着,把那嚣张的蹦到茶壶上的蛤蟆提喽了起来,此时这蛤蟆已经变的跟壶盖一样的颜色,白底青花了。
“拿走!快拿走!这货哪是蛤蟆啊!这货是变色龙!”
说着,想到了昨晚上看到的那些玩意,安朝依一阵汗毛耸立。得得瑟瑟的往床上挪去。
漓若见她真吓得惨了,心有不忍。
“你莫怕了,它不会咬你。这屋子我撒了药,按理说它进不来的。”说着看看被安朝依端进来的水盆“许是浑水摸鱼罢了。”
抬手一扔,将手里的蛤蟆扔出了屋外。
“回头我给你弄些东西带着,它们便不会再打扰你。”
安朝依点点头。
这满屋满院子的毒花毒虫,自个要是摇摇脑袋,莫不是就要被那毒小子扔到万蛇窟里去了?再瞟瞟一旁站在阳光底下的红衣少年,安朝依一阵恶寒。
漓若见女孩乖巧的点头,心中一阵疼惜。再见她身上穿的仍是那一套丫鬟的服饰略有不满。
“你收拾收拾,下来吃东西。我呆会带你出去置办些东西回来。”
安朝依再点头,抬脑袋讨好的笑笑。
九月的阳光明媚,已经没有了仲夏的炎热,暖暖的照在身上像是爱抚。
街上热闹的很,茶楼饭馆,路边的小贩,将整个平安城渲染的生机勃勃。
只是安朝依此时却是缩头缩脑,跟个扒手似的,腰都直不起来。
安朝依此时心里是颤颤惊惊,恨不得一碰就炸,生怕不知道从哪蹦跶出来个认得自个的人大喊一声,前朝余孽!
漓若心道这十几岁的女孩应该是很爱热闹,只是不知为什么自个身边的这个却畏缩的很,连脑袋都不曾抬起,再加上这一身的丫鬟衣服,跟在自己身边还真像是个大户公子身边带着个小丫鬟似的。
漓若撇撇嘴,心里有点子不乐意,啪的一巴掌拍在女孩后背上“你跟地上找银子吗?好好走路!”
“哦…”安朝依不禁不慢的抬抬脑袋,依旧是落后半步,躲在漓若身后。
红衣少年嘴角抽搐,不再说什么,大步向一旁的成衣店走去。心里琢磨着换身衣服指不定气质就变了。
原本趴在柜台上懒洋洋的伙计眼睛一亮。
“这位爷来的可真巧,本店刚进的雪绸缎子正做好了新衣,刚送来一个时辰都不到!”那伙计眉飞色舞,又长着一张讨喜的脸,这么一笔画还真让漓若来了兴致。
“血绸缎子?拿来看看。”
那伙计一听,知道是来了头大羊,一点不敢怠慢,给那红衣的少年迎到了位子上,见身旁的丫鬟也跟着坐下了,不由一愣。
不过这伙计也是个机灵了,知道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便转身去了内室。
伙计动作很快,不大一会便搂着个包袱出来,另一只手还举这个托盘,那盘子上一盘点心两盏香茶,招待客人到算的上是有心。
安朝依象征性的抿了抿,见坐在一旁的漓若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一点也没有喝上一口的意思,心中觉得折了人家的面子不太好,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摸摸鼻子,跟漓若一七盯住那伙计手里的包袱。
那伙计见两人盯得紧,面上微微露些得意,也不钓着两人,在另一旁的桌面上把包袱摊开,只见一雪色的绸缎衣服露了出来。
那衣服面料光滑,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做工上乘,颜色更是纤尘不染,叫雪绸的确不算是有负其名。
只是安朝依明显感觉出身边的少年有些失望。
“怎么是白色的?不是血色吗。”
漓若皱皱眉,看上去恨不得把嘴也撅起来。
那伙计估计也没想到会这样,尴尬的笑笑“许是小的表达的不清楚,爷您莫怪,要是喜欢血色的,咱家店里还有些上好的红绸子、绯绸子,小的拿给您看看?”
“都是做好的成衣?”
“咱家就是成衣铺子,当然都是做好了的。”
漓若满意的点点头,伸手一指安朝依“拿她能穿的。”
那伙计又是一愣,连连称是。
安朝依看着眼前一溜的大红色,微微头疼。
她是要嫁了么。
她是要嫁了么。
嫁了么嫁了么。
为毛线要穿这么艳的颜色。
再看看漓若那一身红。
安朝依咬牙。我讨厌红色。
漓若忽略一旁怨念散发的源头,自顾自挑挑拣拣。
这个袖摆太长了。这个红色太亮了。这个衣领怎么这么宽。这个针脚不够密啊。样式不好看。绣的牡丹太俗了。
漓若一个少年在一堆红色的裙装里独自鼓动了两盏茶的时间,就在安朝依几乎快分不出那里是衣服,哪里是漓若的时候,那少年终于挑出了一件满意的。
“就这件吧。”语气还是带着点嫌弃。
安朝依从他挑着的手里接过,展开。暗红的绸子跟漓若自己身上那件颜色微微相近,袖口微敞,又到小臂隆起,裙摆、衣领、袖口、腰带,都用金线绣着细密的纹路,那纹路繁复精致,像是远古的图腾。
安朝依暗自吐了口气,心中还算满意。
这红色的衣服若是穿的不好,那便就是庸俗了。安朝依当然不会怀疑自己的气质,所以她怀疑的是衣服的做工。
这件衣服做工精致大气,到是符合自己的审美。
漓若见她不说话,往前推了推“去里面换上试试。”
“唔。”答应一声,抱着衣服跟伙计走进了内室。
安朝依一个人跟里面磨磨蹭蹭了半天,最后穿戴整齐了总是觉得这颜色虽说暗了点,但红色怎么都是扎眼。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自己穿的最亮的也就是橙色,一般都是水蓝、鹅黄、嫩绿之类的浅色,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还要不了可劲的打扮。
安朝依自己别别扭扭了半天,最后还是应着头皮走了出去。
漓若正等的不耐烦,见女孩突然出现,眼前一亮。
见木子李穿跟自己一个颜色的衣服就怎么看怎么心里欢喜。
“很好看。”
安朝依脸红了。
这会功夫,漓若又递过来一双红色的绣鞋,那鞋子一样是暗红绸子的,鞋尖零散的缀着几颗米色的小珍珠,看着小巧可爱,很有一番风味。
安朝依也不扭捏,当下便踢了脚上的粉鞋,套上新的。
漓若也觉得没什么,到是那小伙计一下子就涨红了脸,紧忙扭过头去,逗的安朝依咯咯笑出声来。
漓若也弯了弯嘴角,退后两步,又打量了安朝依几眼,皱皱眉。
最后上前将那两个圆溜溜的花苞头拆了下来。
刚拆散的头发微微打卷,像是烫过了一样。
漓若拿手指顺了顺,从袖子里掏出条绯色的发带扔给安朝依。
安朝依眨了眨杏眼,将头发高高的扎成了一个马尾,那扎起得发丝卷翘,再加上一身的红衣,更是衬的女孩皮肤白皙甜美,眉目如画。
漓若这会算是满意了,回手掏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那小伙计,喜的那伙计眉眼弯弯的满嘴吉利话。
安朝依心里肉疼。
一百两啊…够买多少套衣服了…为什么不让伙计找钱…
漓若当然是不知道安朝依心里想的什么,就如来时一样,大踏步走了出去。
安朝依回头看了看伙计,再看了看伙计手里握的死紧的银票,瘪瘪嘴,转身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