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玄月高悬。陌九歌背着手看着女孩费力的够着悬在梁上的竹篮子里的东西,安朝依够了半天够不下来,有些泄气的回头冲着男子撅嘴“你就不能帮我拿下来?你一个大老爷们怎的这么没眼力见?”
陌九歌微微一笑,抬手帮她把篮子取了下来。安朝依敷衍的道了声谢谢,便急不可耐的扒拉篮子里的东西。那篮子里都是些女子缝纫东西剩下的碎布头,想是觉得没用扔了又可惜,方被放在篮子里,悬在杂物室的梁上。
只见安朝依跟篮子里随意翻了两下,便从里面取出个橙色绸子的小袋子。那小袋子橙底裹了一层同色的细纱,绣着细致的云纹,缝制的相当精致。
安朝依把小袋子打开,一个个圆润饱满的珍珠便露出头来,女孩简单的看了下,便把袋子塞入怀中,又跟篮子里摸了几下,这会拿出来的竟是一把通体黝黑的匕首。
那匕老大约八寸,样式古朴,鞘上光滑无一丝纹路,仅在柄上镶嵌了一颗幽蓝的不知名石头。安朝依握住匕首柄,往外一拔,那闪着寒光的双刃让人毫不怀疑它削铁如泥的锐利。
陌九歌双目微眯,握着扇柄的左手一紧,在心里暗道一声,好宝贝。
女孩双目略显痴迷,食指轻抚刀刃,一滴血顺着刃滑落,滴答滑落在地。匕首刀刃光亮,竟是血过无痕。
安朝依用嘴含住手指,面上带了笑意“他叫利刃,是我的朋友。”
陌九歌一挑眉,这匕首虽说削铁如泥,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却还够不上神器的资格。没有魂的兵器也只是个死物,被女孩以朋友相待实在是过于牵强。
“赶明回了圣天,我给你把开了灵智的神器,你没事也能跟他逗逗乐子。”
安朝依斜了男子一眼“那不一样。”
陌九歌一怔,想必那匕首对她来说有不同的意义,也不再勉强。见女孩撩起裙摆,把匕首绑在小腿有些惊讶,那小腿处的勒痕很是明显,显然是长年累月留下来的。一个深宫中的公主用得着成天随身携带着兵器?看来那皇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
“朝廷的人已经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走?”
“你已经要回去了吗?”
“不,我准备先去南安南边的花都。话说每三年十月的最后一天,都是花都程家老爷子的百花朝开封,今年正好,我打算去讨杯酒喝。”
安朝依颔首,眉目中隐有一股英气流转“那花都确实是个好地方,听我那好酒的四皇兄提过,今年百花朝开封的日子正是那程家六小姐嫁人的日子,程老爷子还打算把那埋在地下二十几年的女儿红也开了,给自己那宝贝岁女讨个彩。”
陌九歌眼睛一亮“如此你便早些跟我走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的东西都已经取好了,只是这馆子里的人虽都是风尘之人,平日里却是待我极好,从平安城到花都不急不赶十五日足以,你让我好好道个别。”
陌九歌一沉吟“也好。”
平安城十里外里的马谷坡下,一座座军用帐篷拔地而起,靠近地面的土黄色,乌压压的占了一片。
寒破站在马谷坡的入口,看着帐篷里忙进忙出的大夫皱紧了一双英气的剑眉。边上的将领不敢上前打扰,但这救出来的百姓总是得安顿的不是?没想到仅是这京城守备军中转大牢里救出来人就有将近七百人,除去原有的一百二十四人是牢里本就关押的犯人,其余的五百多人全部都是从外面掳来的。要饭的,流浪汉,外乡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寒破回头见将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了然“吩咐下去,老人妇女,给看好了伤再把药给了,一人发十两银子,外乡的都给送回去,无家可归的送到附近的城镇自行安家。壮年男子愿意当兵的留下编号,不愿意的也给钱送走。”
“是!”将领抱拳领命。
少年坐在帐篷里的地面上,身上的皮肤几乎脱落干净,泛着不正常的深红色。药粉往上一撒,火烧火燎的疼。上年呲了呲牙,快速的拿绷带一捆,打结。
背上的烫伤面积最大,少年往身后撒了两下,倒出来不少就是没倒对地方。随意的又撒了几下,便开始缠绷带。
“诶诶诶!你这样不行!”随行而来的小军医拎了个箱子,从各种人挨人的地面上抽空跳了过来,箱子一颠一颠的倒显得那小军医动作颇为灵活。
“这么糊弄再加上天热,过不了几天就会发炎的,你看看,看看!周围都是泥,洗不了澡你倒是擦擦啊?这种时候感染了就是个死。”
少年暗自戒备,全身绷得死紧。那小军医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看上去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不过手上的动作可是一点都不含糊,那白布占了水,将伤口周围都清洗了一遍,再将药粉均匀的洒在少年背上的伤口上。见少年全身绷得太紧,照着完好的肩膀就是一巴掌“放松点!你背后的肉都跟着揪起来了!”
那少年被打的一愣,尽量忽略伤口上的灼热感,慢慢放松。
“我叫陆飞飞,你换药的时候可以找我拿!”陆飞飞大眼睛呼扇,一副精神头很足的样子。
少年点头“多谢。”
声音略微低沉,很有磁性,简直不像是少年的声音,而是某个很有魅力的成熟男子。陆飞飞一愣,第一次抬头看向这个少年。
少年整张脸上都是黑乎乎的,辨不出颜色,还有不大不小的脱了皮的红斑,只是一双眸子深邃的紧,让人一盯上便向丢了魂是的。
陆飞飞看的一怔,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盯着个看不出什么样子的男人发愣,从箱子里拿出了瓶新的药粉,不好意思的笑笑“你眼睛真好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过段时间可能会有些痒痒,不能挠,也不要碰水,等结疤了就好了。”
少年接过陆飞飞手里的伤药表示明白,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那少年突然蹦了起来,一边抱起箱子跳脚,一边蹦蹦跳跳的往那边蹦跶“停停停!你爪子那么脏,摸什么摸!会感染的!小命不要了嘛!”
少年把药揣进怀里,给陆飞飞下了定义,咋咋呼呼。
那领命的将领撩开帐篷的帘子,扫了眼一地的伤员,手扶腰间大刀“上头有令,尔等大好男儿愿意上场杀敌保家卫国的,编号入营,不愿意的,取十两银子送入城中自行安家!”
少年心念一动,本打算出了城之后就去虞城的,如今看来,还要做另一番打算。
“我是孤身一人,愿保家卫国!”少年双眼明亮,一副遇见伯乐的愤青样,惹得那将领哈哈大笑。陆飞飞循声过来,冲少年笑笑,继续手头的包扎工作。
又有几个男子说也愿当兵,其他大多数听有十两银子,心里念着娶媳妇不比去战场上拼命强?默默不语。
那将领心里明白,说等伤好的差不多了便叫人将银子送来,送他们走。有几个听了给钱怕变卦的,想要现在就拿着银子走,推脱说离家已久,心中惦念。那将领也许了,带着去领了银子。
少年出了帐篷,果然见一女子焦急的站在外面。女子见少年出来,急忙向前迎,一跛一跛的看着行动都有不便。
少年没动,见女子走到身前,拽着自己衣角焦急的啊啊出声,才把女子拉到帐子后面的阴影下。
“我要当兵,你去虞城等我。”
女子摇摇头,又是啊啊的叫了好几声,少年皱皱眉,扯开被女子拉着的衣角略显不耐“我有事情要办,你一个女人难道还想去军营里吗?做什么?军妓?人家不会要你这样的残疾的。”
少年说话狠辣,一点不留情面。女子此时已经洗过了脸,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见少年这样说自己也不恼,依旧啊啊出声。
少年扯开挂在身上的衣袖,露出小臂,只见那结实饱满的手臂上微微有一块不同肌肉的凸起,小拇指甲盖大小。少年从地上捡了块锐利的碎石,对准凸起一划拉,只见鲜血四溢。少年将石头扔了,手指顺着伤口向前挤压,几下的功夫,便从伤口里挤出了一颗冰蓝色的珠子。
那珠子圆润,散着幽冷的光晕,即使正午的日头下,也能感觉到它周身的凉意。
少年将珠子上的血迹蹭到衣服上,扔给女子“虞城现在是戒备森严,你跟那些送你们的人说你家在丰宁县,那里离虞城就不到两天的路程。等那些人离开后你在自己去虞城,拿着这珠子去找那平城大将军李建都,他自会安排好你。”
女子握紧手里的珠子,冲着阳光一晃,隐隐约约看见里面光华流转,竟是刻了个忧字。
知道少年心意已决,女子也不再纠缠,一步一跛的向自己帐篷走去。
少年见女子走远,从怀里掏出陆飞飞给的伤药,洒在小臂上。那陆飞飞说的没错,这种天气,伤口感染了就是个死,以前有人捧着不怕,如今就自己一个人了,可得保护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