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两山之间的官道被烤的龟裂开来,一阵风吹过尘土扬扬。远处践踏的马蹄声娓娓而来,声音整齐听不出丝毫破绽。打头的男子从腰间解下水囊猛灌一大口,又将剩下的浇到头顶,湿了前襟。
“原地整队休息!午膳后再继续赶路!”话毕,领头男子策马回奔到一奢华低调的乌木马车前,拱手“陛下下车休息下吧?”
风吹起暗紫丝绸勾金丝的马车帘子,露出主人一双如玉般白皙的手,骨节分明衬着华丽的紫色显得高贵不凡。
赶车的侍卫翻身一跃跳下马车,将挂在车壁的板凳取下放于车侧。北禹靖从马车内钻出,一袭宝石蓝色宽袖书生长衫显得一身贵气逼人,像是出门历练的富家公子。
狭长的丹凤眼一撇,风情万种。
靳州看得一愣,待回过神来北禹靖早已下了马车前行而去。锦州心下一凛,甩去脑子里那要命的旖旎想法,快步跟去。
神容憔悴的女子敛起浅绿色百褶收腰荷叶裙的裙摆,扶着身旁婢女的手下了马车。即使几天来的赶路早已让她筋疲力尽,也依旧是姿态典雅气度不凡,她不允许自己在这些人面前露出一丝的示弱。
下意识的朝前边的乌木马车望去,却只看到那男子颀长的背影,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女子握紧双拳,那个人,那个男人…他灭了她的国,逼死了她的父皇,杀了她的弟妹。囚禁,通缉…
皇家薄情,但一想到如今已成亡国贱俘,自己要独自一人去大夏那吃人的皇宫…安秋言不禁祈祷,保佑我那被囚皇都的七弟,出逃在外的五妹…
说是被封皇妃,也不过是为堵住那天下众口悠悠,自己一介亡国之女到了那敌国的宫殿,又能有何好日子过?半月前还是受万人追捧的南国长公主,而现在就连个稍稍得势的奴才都敢给自己脸色看。说到底安秋言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经此变故还没有倒下,也不过是那一副傲骨强撑着罢了。
“外面天气炎热,娘娘身子不适可是要在马车里用膳?”眼前的丫鬟低眉顺眼一副恭敬的态度,安秋言却知道她只是恭而不敬做做样子。放下裙摆,安秋言把背脊挺得直直的“本宫要先在外面透透气。”
“外面风沙大,娘娘还是进车里吧,要不被风沙迷了眼可怎么是好?”安秋言抬高下巴,神色高傲,身上皇家长公主的气势全开“哦?难道本宫想要怎么样还要听你一个丫鬟的吗?不要忘了!就算本宫现在不再是南国长公主,本宫也是你们大夏的皇贵妃娘娘!”
十几年皇家上位者的气势自然不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所能承受的“奴婢不敢!”被女子身上突然凌厉的气息所惊吓,小丫鬟一副诚恐诚惶的样子不再多话。
屋子里熏香冉冉,茶烟轻扬。身着纱纹广袖金缕衣的女子单手支头斜卧在软榻上,眉目微皱脑袋轻点,随着琴声打着拍子。
跪坐琴案的女孩约莫十岁上下,弹琴指法熟练,时而舒缓如流水,时而急越如飞瀑,灵动的十指在七弦上上下翻飞,快时竟只见一尾残影。
悠扬的琴声轻灵舒缓,清脆如珠落玉盘,干净、清透,像一朵开在高原上的格桑花,随风摇曳飘散出幽幽芳香。
一曲作罢,嫣笑舒缓了眉头故作深沉一笑“曲风大不相同。”
女孩站起身子,抬手捋过鬓角的发丝“心境总是要突破的。”
嫣笑点点头“那半个月后的演奏就全指望你了。”
“小姐放心。”嫣笑见女孩乖巧心中满意“可是识字?”
“识得一些。”
“那帮小姐我把这抄写了。”女孩拿起一看,只是首寻常的小曲,便道了声是抄写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奴婢父亲只好好教了琴技,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字只是识得一些,若写的不好看小姐不要怪罪。”
嫣笑拿起茶盏,轻吹了吹热气,听闻女孩自言自语的声音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半响掩住,似是没有听到般继续喝茶。
待打发了安朝依回后院收拾东西,女子才拿起桌上的小曲打量起来。字迹工整却稚嫩如初学者,写法生疏显然许久不增碰笔。嫣笑心中暗喜,那木子李虽然聪慧却总让她心里不踏实,一个比主子还优秀的人注定是活不久的。可如今不同了,这字如其人可一点都伪装不起来,一个花了脸还没有文采的丫鬟再聪明有心计也只能是个比较受宠的丫鬟罢了。
门被扣响了三下,乔妈妈拖着一身子的脂粉味进了门。嫣笑斜眼一瞪“妈妈这是要熏死我啊?”
“诶呦喂,你们这姑娘一个个如花似玉的还不许妈妈我也跟着香一香?”嫣笑豪不给面子的嗤笑出声“香的都犯了骚味了。”
乔妈妈一挥手,示意有正经事要说,又回头检查了下掩紧的门窗,方回身道“那丫头琴艺怎么样?”
“不必蓓儿差。”半响见乔妈妈欲言又止的样子,眼里愠色一闪“有什么话你就说,别老跟这那脂粉熏着我。”
乔妈妈老脸一涨,不再磨蹭“我回去想了想,觉得小木那丫头心性胆识都算不一般,想着前些日子宫里那位下令找的,可不是她?”
“不会。宫里找的那位可是前朝的五公主,你看这个。”说着把手里的小曲递了过去“这公主琴棋书画可是要样样精通的,更何况是写字?我看这字迹不像是装出来的,妈妈觉得呢?”
乔妈妈一瞅,可不是吗!这字写得也就和那刚学写字没多久的小童一个水准。这么一来乔妈妈也放下心来,又招呼了几句便在嫣笑嫌弃的目光下讪讪的出了门。下楼时正好跟刚收拾完东西捧着行礼而来的安朝依碰见,顿时变得笑容可掬,没了顾虑这小丫头片子可就是个金灿灿的摇钱树啊!安朝依被她乐的背脊发凉,赶紧福了一礼匆匆往嫣笑房里跑去。
夜里安朝依很满足,有熏香软枕的房间哪怕只是个外间也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幸福感。不过这幸福感只维持到了第二天晚上…没错,嫣笑是要接客的…
虽然嫣笑眼光高又是红人,可也是要有人捧才能红。这馆子里没有清官,所以不管安朝依再怎么自欺欺人,该来的还是来了…
“晚上恩客们要是留宿的话,不管用不用都要准备好沐浴的用品,至于东西都得是新的,从莺月那里取。后半夜恩客要是有什么需要,像茶水糕点之类也要动作麻利点,厨房十二个时辰都备着呢,你去取就好。至于不留宿的话,你便得过来服侍穿戴,恩客心情正佳万不要笨手笨脚惹了嫌弃。”
安朝依听得嘴角抽蓄,以往晚上都是蓓儿伺候的,自己并没有接触过这些,如今接触起来…还真是万分想念蓓儿啊…
嫣笑见女孩听得汗颜不禁故意凑近,贴着女孩的耳鼓戏谑道“怎么听听规矩就受不了了吗?那等到了晚上让你在外间候着,听着里面的欢好声你可怎样是好?”
安朝依小脸腾地涨了个通红,平常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夜闪起了一阵阵涟漪。嫣笑看的痛快,见女孩支支吾吾的样子嬉笑出声“呸你个小没正经的!姑奶奶叫床的声音也是你能听了去的?在门口候着,叫你才准进来。”
安朝依拍拍小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心里不禁好笑,想前生到现在怎么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戏弄了个大红脸。想当年自己AV、GV真人的动漫的巴黎铁塔倒着来的…什么重口没看过啊。看来真是跟古代这十二年资源不够,人也跟着变纯洁了。
果然到了晚上,嫣笑房里来了个姓王的公子,除去一身的金玉铜臭也算是个翩翩佳公子。只是来这馆子里的不管外表怎样,钱都要排在首位,所以这王公子便是这恩客里顶好的极品了。
伺候完两位用膳,嫣笑一个眼神示意,安朝依马上闪出了房门。直到到了门口还有一种我知道了一件即将要发生的不得了的事情的感觉。一想到房间里的姑娘自己认识,就是一阵的脸红心跳。抬头左右瞟瞟转移注意力,竟是见很多房门口都站着丫鬟候着。是了,没有直面接触过馆子里的事务,安朝依都差点忘了这浮生一梦馆到底是做个什么勾当的地方了。
不能只安于现状,这馆子里不是能长久安身的好地方。等再过些日子北禹靖回到了大夏,城里的守备彻底松懈下来,自己就得找机会离开。不管是浮生一梦馆还是南国,现在的南安郡。
夜里。一道闪光从空中划过,快若迅雷,直投到某客栈后院的厢房内。本应熟睡的陌九歌应声而起,瞬间屋内已是烛火通明。再看那陌九歌双眸清明哪里有一点睡意的样子?
看到桌边不请自来的男子自顾自斟了一杯凉茶,陌九歌目含不悦,紧紧地盯着黑袍男子,恨不得把他带了斗篷的面上给盯出一个洞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穿着斗篷的男子把自己全身裹得极紧,除了一双过分苍白的手就只剩下那肖尖的下巴和淡粉的薄唇,一双不知是长是圆的眸子藏在斗篷下面看不到一丝摸样“嘿嘿嘿…是挺快。若不是碰上宝女来取冰下水,属下恐怕还得被门主再冻上三个月。”
明明身形和露出来的下颚双手都是年轻男子的,但那声音却偏偏苍老凄厉的厉害。
陌九歌被他说得心虚,目光不像刚才那么愤恨,却又像马上想到了什么不可原谅的,语气瞬间又蛮横起来“怎么?你又要管着我不让我吃萝卜?”说着,竟是双目露出了凶光。
斗篷男握着茶杯的手诡异的以不可思议的轨迹颤抖了一下,不可抑制的咆哮“我那是为了你好!天天萝卜萝卜一点营养都没有!你早晚把自己也吃成根大白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