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朝依握着手中的酒盏笑意盈盈“诶呀,怎么这么多呢?得有小半盏了,蓓儿姐姐的手指都该肿了吧?”说着瞄了边上脸色铁青的蓓儿一眼“只要四五滴就好了。”
见蓓儿脸色稍缓“每天。”
“你!”嫣笑眼波不变平静的扫视过去,蓓儿顿觉压力倍增,不敢再开口说话。
“指尖血而已,疼一疼罢了。”说着,拿起酒盏倒入和好的药材中“下回直接滴到药材里就好,不然都粘在杯壁上了。”
说话的功夫手里不停,不一会就搓出了一个个耳珠大小的小药丸。嫣笑抬手拿起一个放到鼻子前面一嗅,果然清香扑鼻让人顿时心旷神怡。
“小姐可以吃了。”嫣笑点头,将药丸放入口中,清香又带着点腥味。接过安朝依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
蓓儿见自己的血混入药里,现在又被嫣笑吃下,突然觉得眼前的两个人有些阴沉有些恐怖。
“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你俩可是明白?”
“奴婢明白。”
“奴婢明白。”两人垂眸之时眼中皆是利光一闪,各自下了决定。
南国的繁华从来都是大陆不容小觑的一条经济命脉,即使现在的南国已经变成了南安郡,车水马龙的街道也还是一点不显亡国后的萧条。
白袍男子手持折扇,领着身后的侍卫漫步于摩肩接踵的街道上。这天正是赶集的日子,周围人群密集却没有一个人碰到这主仆的衣衫一角。像是不知不觉中就绕开了,待回过劲来那两人早已逛的不知踪影了。
白袍男子就像是这普通赶集的百姓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若是仔细一看,便发现那男子衣衫配饰皆属上品,与周围行人的粗布棉衣显得格格不入。且男子周身气质轻灵,步履稳健竟似有仙气环绕一般。
可就这样一位本极为引人瞩目的男子竟是在街上逛了半个时辰也未引起一人侧目。
男子扇扇折扇“热闹啊热闹…诶?一七你发没发现这附近很眼熟啊?尤其是那家客栈门口的那颗歪脖子柳树?”
“发现了。”
“神奇啊神奇…”话说门主…您当真不记得咱们半个多月前就是跟那家客栈出来的吗…咱们可是跟那里住了不少时间啊…
男子刷的把折扇一合拍在手上,走进了客栈的大门“掌柜的有没有独立安静的院子?”
循声望去,掌柜的暮然瞪大眼睛,鼻子下的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的“诶呦两位客官可回来了!”声音里不免惊喜。
“你认识我们?”陌九歌诧异的看着向自己疾奔而来的中年男子,身形一闪,避了过去。
掌柜的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笑容有些猥琐“公子真会说笑,您二位上回走的匆忙,还差了半月的房钱没付呢。”
“什么?”瞪大眼睛“一七咱们差人家银子了?”
“是的门主。”
陌九歌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一七,那表情活像是在看一个克扣广大劳苦人民群众银子以供中饱私囊的败类人渣。
一七眼角抽蓄,忍住挥拳的冲动“门主,您上回离开客栈直接出了城,咱们没来得及给银子。”
“哦?”拿扇子戳戳一七小腹“这里是哪里?”
黑衣男子没动“肚脐眼。”
陌九歌握扇子的手一顿“我说的是地方…”
“半个月前这里是南国皇都的越来客栈,现在是南安郡平安城的悦来客栈。”
“啊!我记起来了!”您可算记起来了。
“没想到出去绕了一圈又回来了,缘分啊缘分…”陌九歌感慨,振臂一呼“小二哥!萝卜炖牛腩、拔丝胡萝卜、翡翠萝卜羹、鲜虾萝卜汤、再来两斤鸡蛋白萝卜馅的饺子送到后头的小院里!”
“好嘞您稍等~”
“……”这是一直被无视的掌柜的。
琴音袅袅,花酒飘香。每半月一次的嫣笑独奏还是那样座无虚席。只是今天的琴声似飘似扬很不稳定,不少懂琴之人都微微皱起了眉角“今天这嫣笑姑娘的状态很是不对劲啊?这琴声空洞像是没有灵魂,空有其表,空有其表啊。”
“而且琴声飘忽很不稳定,可是手伤着了?”一曲作罢,掌声零零落落。嫣笑半响才从帘子后走出来,笑容得体的冲台下一福身子“嫣笑前些日子不小心碎了杯子把手划伤了,不能让各位爷尽兴实在是嫣笑的不是。”话毕又是一福。
那些男子见美人皓首低垂,一副难过愧疚的样子哪里还忍心责怪,一个个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好生安慰。
嫣笑身后一直低着头的丫鬟脸颊微肿,余光瞟过楼梯口的女孩竟是有一丝笑意闪过。
“蓓儿去打盆水来。”摆弄着指甲,嫣笑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小木啊,这有些事情差不多就可以了,别的我不想管,但起码不能影响到小姐我你明不明白?”
走到门口的蓓儿眼中窃喜一闪,不声不响的退出了门外。
嫣笑没等女孩回话接着道“蓓儿那丫头跟了我不少时间,有些恃宠而骄了,我纵容你也是想煞煞她的傲气,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在馆子里不懂见好就收的…都死了。”
“是奴婢莽撞了。”女孩柔顺的颔首给空了的杯子里又蓄满茶水。嫣笑点点头“那那方子里的生水三露可能找到代替的?”方子的药效很好,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初见了效应,若真是就此作罢嫣笑还真有些舍不得。
女孩抿唇一笑“奴婢自然会让小姐满意的。”把女孩垂着的手握住,嫣笑语气柔润“小木你是个懂事的,不像那些没脑子的一天到晚不知道想什么。你对小姐我尽心尽力我也不是个克扣的人,待你再大一些我定是会给你找个清白的好人家嫁出去的。”
女孩脸颊微红“奴婢还小,现在只想着伺候小姐。”
嫣笑也不点破,挥手让她出去了。出了门的女孩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这笼络的手段可真够带劲的,先是恐吓后是许诺。话说的一顺一顺,恐怕要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就真信了。青楼出来的姑娘还能嫁个清白的好人家?痴人说梦。
蓓儿端水上楼正跟安朝依碰个正着,见女孩面色不善嗤笑一声,开口讥讽“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就你这么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丫头也想取代我的位子吗?你不是很神气?”
安朝依绕过她下楼,谁知蓓儿好不容易逮到个能打压女孩的机会,竟是不想放过她。把水盆往地上一放,追过去抬手按住了女孩肩膀。女孩本就只到蓓儿肩膀,如今又低了一个台阶便显的更矮了。
转身仰视蓓儿的感觉让女孩微微皱眉,想把肩上的手甩开却不想蓓儿抓的更紧了,指甲紧紧地扣着简直要抓到皮肉里。
“松手。”
“就不。”得意的语调尾音微向上扬,蓓儿一挑眉“你个小贱蹄子还有什么可得意的?看到没有,我是不可替代的,你算个什么货色也敢跟我作对?”
安朝依见甩不掉她的手也不再勉强,摸摸耳垂反倒镇定下来“那又怎么样?你不过也只是个伺候人的。”
“都是伺候人的,我跟你可不一样。你只能弄出那些锦上添花的小玩意讨讨小姐欢心,而我是真正为小姐笼络男人心的,别忘了,那些如闻仙乐的琴音都是我弹得!”蓓儿是个要强的,这会被安朝依用身份所刺激显得十分激动,掐入肩膀的手指又用了几分力气。
估计已经青紫了。女孩耳鼓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配合着蓓儿的声音微微扬高了声调“哦?那些琴音才不是你弹得!那是小姐弹得!”像是被蓓儿激怒了一样,女孩脸颊通红,双手握拳放于胸口,微微垂首又故意压低了声调“就算是你弹得又怎么样?有谁知道?你只不过是小姐笼络男人的工具罢了。”想了想声音又压得更低了“瞧这半个月放了不少血吧?小姐那曾怜惜过你?”
“你个小贱人懂什么!小姐可是要仰仗我的,怎么会对我不好?只不过是没给你看见罢了!”蓓儿语气恼怒,说到激动处抬起握在女孩肩膀的手就要再扇女孩一巴掌,岂料手还没碰到就见女孩踏空一步从楼梯上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
蓓儿一愣,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刚一转头还未看到身后的人影就已是挨了一巴掌。
“贱人!”嫣笑语调微扬,显得很是气愤“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个愚蠢至极的人!什么不能说的都敢告诉别人,我要你何用?”
“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蓓儿见嫣笑动怒一下子慌了神,当下跪在台阶上‘砰砰’的磕起了头。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我可是还要仰仗你呢。”嫣笑语气不温不火,却更让人感到阴寒。
“小姐,小姐您饶了我吧!我只是气不过那丫头得宠罢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闻声而来的乔妈妈和红管事一瞧这架势就明白了,定是那蓓儿看不过别的丫头得主子宠,暗地里使绊子结果自己阴沟里翻了船。
乔妈妈拿帕子掩着嘴嘿嘿一笑“诶呦喂~这算是怎么回事哟~嫣笑可别跟个不长眼的丫鬟计较,气坏了身子妈妈我得多心疼哟。”听见乔妈妈的声音蓓儿一喜,忙抬头寻了过去。
嫣笑脾气不好,听妈妈假模假样的关怀挑眉一讽“心疼?是心疼银子吧。”
乔妈妈也不做作,大大方方的承认“嘿嘿,都一样都一样。我疼银子打紧,你可是我的银篓子!”
蓓儿代嫣笑弹琴的事乔妈妈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毕竟馆子里有个什么勾当也瞒不过这个当家的,见嫣笑气得不轻赶紧给找个台阶下“这丫鬟是个嘴碎的,姑娘可别跟她计较掉了身价。要我说叫婆子赏个几嘴巴教训下也就是了。”
嫣笑心里还是很有火气的。这丫头仗着自己弹得一手好琴经常恃宠而骄,有些事做的很不得人心,连带着自个在馆子里也得了个不算好的名声,但是又的确有地方需要仰仗着她。嫣笑心里有气,狠狠一脚揣在蓓儿身上。
红管事疏散完看热闹的,回来见蓓儿从楼梯上滚下来心里暗道爽快。这小蹄子平常明里暗里的给小木使绊子,她早就心里不平了,只是碍着以后小木还要跟她两人共事不好找借口惩罚罢了。现下见嫣笑在气头上,冷笑一声“赏几巴掌?馆子里的规矩何时这么宽松了?要我说就该拔了舌头扔巷子后的乞丐窝里!”
蓓儿吓得一抖,忙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继续颤巍巍的跪好。不会有事的,自己琴弹得那么好,小姐不会抛弃自己的,没错,自己是没办法取代的。这么一想,蓓儿又安下心来。
嫣笑看着红管事的眼睛一眯,刚想开口,谁道却是被从摔下楼后就一直被忽略的小丫头抢了先。女孩微微一笑,声音平静异常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叙述一样“小木琴艺尚佳,可代蓓儿姐姐伺候小姐。”
蓓儿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珠瞪大狠狠地盯着女孩,面目狰狞。
女孩也不看她,静静地福身一礼,抬头转向嫣笑。
嫣笑上下打量着安朝依,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个低调安静偶尔使点小计谋的女孩。半响,皱着的眉头一松“就按红管事说的做。”
蓓儿似是被这句话惊醒,瞪着的眼里都充了血一般,忙跪着像嫣笑爬去“小姐怎么能相信一个小孩子?她怎么可能能弹得比我好!小姐你不要被她骗了啊!乔妈妈,妈妈!”
红管事一挥手,像轰苍蝇一样“带下去。”
被两个大汉架走的蓓儿哭喊嚎叫,认错求饶,见没打动任何人便开始凄厉的咒骂起来“你会后悔的!小姐你会后悔的!木子李你个小贱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乔妈妈见事情已成定局,讪讪的笑了一声便去忙自己的了。毕竟蓓儿怎么样并不是她在乎的,她所在乎的只是银子罢了。
红管事对嫣笑点了点头,路过女孩身旁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没有说什么却眼含赞赏。安朝依冲管事微一颔首,让了过去。
“等什么呢?还不快上来侍候我梳妆?”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