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的日光正烈,打在毫无遮挡的正德大殿石阶下,两个英伟男子迎着七月的高温,不躲不避。这两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手托大鼎高举于头上马步扎的既沉且稳,撩起衣袍的胯下竖着的倒刺银枪被日光照的闪闪发亮。
正对的石阶上摆放着女子小臂粗细的檀香,看着上面漂浮的点点青烟竟是还没有烧到三分之一。
汗水顺着男子的脸颊袖口一滴滴落到地上,不一会就形成了一小摊水渍。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其中稍显魁梧的男子突然大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起,竟是靠单手举起大鼎,另一手往自己身前上一抓一扯‘刺啦——’
将撕碎的衣衫往地上一丢,男子脚下一沉赶紧托稳了大鼎,,汗液在古铜的肤色上泛着油光,一看就是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士。
寒破嗤笑一声,头也没回“靳统领可要站稳了,要是贪凉一不小心损了你的身子可是没有地方哭去。”
“哼,不劳寒侍卫费心。”
“寒某也不想为统领大人费心,寒某只是不想以后跟个阉人共事罢了。”
“你!”靳州瞪圆了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显然是气得不轻,转头看向寒破的动作十分费力,连手臂都跟着抖了抖“你嚣张个什么?咱们现在是半斤难笑八两。陛下这回是真动了火气,我看那香没三四个时辰是烧不完的,回头都成了太监说不定还会多个保护后宫娘娘的职务。”
寒破慢慢换了口气,贴在额头上的头发该死的有些发痒。靳州见边上的人不理他也存着力气不说话。半响还是没憋住“那该死的丫头!”
“阿嚏——阿嚏——”正在洗手帕的女孩抬起漉漉的爪子揉了揉鼻头,嘴里嘀嘀咕咕的“一想二骂三惦记,妈的!太招人喜欢就是不好,连想我都是成双的…”
城外某山上
炭火烤的山鸡滋啦作响,油脂滴在柴火上发出‘啪’的一声“门主,烤好了。”
“没有萝卜吗?”某门主坐在块足有两米大的正方形冰坨上,边上的侍卫神色如常,似是一点也不觉得在这荒郊野岭的出现这么大块冰块有什么不对劲。冰块被太阳烤的一点点往下流水,冰上男子的身上却是一点也没有湿。
一七脑门上滑下了几条黑线“门主,没有。”
“哦…”男子姿态优雅的接过山鸡腿,打了个响指。一道银光划过鸡腿的表面,鸡腿瞬间就变成了一根又白又水灵的大大的大白萝卜。
一七嘴角一抽蓄,门主…你其实是兔子吧…
在不夜的都城里每一个夜晚都是一场盛世的狂欢,浮生一梦馆就在整条街最繁华的地段,夜里灯火通明的时候华丽的简直不像人间。不停旋转摇摆的舞姬像是从地狱了放出来勾人魂魄的妖精,让男人欲罢不能。
当然,有繁华就有破败。在馆子后巷距离不过十几米的地方,萧条,疮痍,看不见光亮。散发着混着腥味腐烂的酸臭,男女毫不避讳的苟合在一起,甚至没有一丝遮挡。一群乞子聚集在这里,毫不在乎,听着外面的喧嚣一个个双目无光,像是没有一点希望。
靠着墙壁的某个男乞丐手指微微一动,抬起脏乱的看不出颜色的脸,望向了皇宫的方向。目光深邃、怀念、悲愤、隐忍,最后都化作了一瞬间的坚定然后隐埋在了如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
安朝依收回望向皇宫的目光,继续用熏香熏着床上的帐子。刚才碰见红管事的时候听她絮叨了半天新皇的事情。说新皇仁慈,善待前朝百姓减税三成以用安抚;说南国自今日起正式更名南安郡,附属大夏;说前朝大公主安秋言被封言妃,择日随新皇回大夏皇都;说前朝五公主小小年纪圈养面首*乱后宫,为求权贵弑父杀兄全城通缉…
说说说说…说她娘个屁!
安朝依内心很激荡,非常激荡,虽然她表面很平静,但是要相信她心里已经被千万头草泥马践踏过了。于是某个面部表情严谨认真的干着活的姑娘内心在咆哮啊,去你妹妹的面首啊!去你妹妹的弑父杀兄啊!姑娘我站起来还没有一米五好不好?”
“死丫头作死呢!”后脑勺被狠狠一拍,安朝依差点整个人折到床上。蓓儿在身后双手抱着胸,像是逮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别跟这马马虎虎的,这屋里东西弄坏一样都够卖了你了!”
安朝依这才发现刚才吐槽的太认真了,手里的熏香差点把帐子燎着了“蓓儿姐姐对不起,小木不是故意的。”
“哼,你跟我对不起有什么用?这可是小姐床上的帐子,你知道这帐子是什么料子做得?贵着呢!”蓓儿看女孩惊慌的样子顿时大为爽快,更加揪着不放。中午的时候因为听到改朝换代的消息太惊慌了,竟然没注意到。后来发现小姐竟然赏了这死丫头一支月牙坊的碧翠流苏蝴蝶簪子,她跟了小姐快两年了小姐也没给过她这么贵重的东西,这让她怎能不妒忌?
安朝依垂着的眸子里凶光一闪。她本来心情就不好,从昨夜逃亡到现在甚至还没好好休息过,额头伤口上的刺痛也一刻没有停止,刚刚后脑被那么使劲一拍差点晕死过去,现在又听着这个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狐假虎威,纵使安朝依忍功再厉害也不禁要恼火了。
“蓓儿姐姐?嫣笑姑娘催了,问马上就要到她弹琴了你怎么还不过来?”
“啊!”蓓儿怪叫一声,忙从架子上取下一把七弦琴出门而去,临走前回头狠狠瞪了女孩一眼“你给我等着!”
浮生一梦馆一层的大厅里坐满了来寻乐子的恩客,每个人或搂或抱的拥着一两个姑娘。不过本应喧闹的大厅此时却安静的有些虚伪,男子们或摇头晃脑,或附庸风雅的听着帘子后面传来的琴音,琴音婉转哀愁,像是久等情人不归的少妇,黯然伤神。时而如哀哀悲叹,时而如呜呜哽咽,直听得人心都抽搐起来。
收拾完屋子出来的女孩,听到琴音脚步一顿。想不到嫣笑一风尘女子竟是有这般好的琴艺,当下便靠在木梯上细细欣赏起来。
一曲完毕,台子下面的人群像是还没回过味来,半响才想起零零落落的掌声,最后掌声如雷,夹杂着口哨声、爱慕声、猥琐声,声声入耳。嫣笑领着蓓儿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神情高傲,像只刚刚落入河中的天鹅。
神情不对。
女孩也没多想,正打算迎上去就见一家丁装扮的小厮拦上去递了个盒子,又对嫣笑说了几句什么。嫣笑眉头明显一皱要把盒子递还给他,小厮又说了几句,嫣笑略一犹豫把盒子打开了条缝隙看了一眼,眉开眼笑起来。随即转身随那小厮走到了一桌客人跟前。
小木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嫣笑巧笑倩兮的从红绸面的盒子里取出了个色泽光滑莹润的玉盏。蓓儿眼里说不清的情绪一闪,似是不甘,却又掩下了赶紧上前倒酒,待到八分满的时候嫣笑把杯子往前一举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起哄声顿时不绝于耳“嫣笑姑娘果然好气魄。”
“钱老板每次都来给嫣笑捧场,情真意切,嫣笑自然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那钱老板还想再灌几杯,嫣笑笑笑,自称不胜酒力转身上楼而去。
“有的人眼皮子就是浅,随便一个小玩意哄哄,就当成个宝贝了。”
“是啊小姐,有的人就是这样没见识。我记着上回宋大人答应您的花都绸缎没有弄到手,拿了一整套的金镶宝石的头面给您赔罪,你还好几天没搭理他,那头面上的红宝石可是足足有拇指大呢。”
蓓儿脸涨得通红,想要回头帮自己小姐打抱不平却又有那么些顾虑。
见嫣笑脚步一顿,讽刺的女子呵呵一笑,正要再说点什么,不料却被一旁才到腰高的小姑娘插了嘴“小姐您累了,咱们回房吧?”眼珠咕噜一转瞟了眼一旁的女子“我爹说了这东西都是因人而异的。我觉得像小姐您就适合这有灵气的玉器翡翠,金银那些俗气的玩意自然也只有俗人适合。”想了想,女孩又加了一句“我爹爹还教了我一句话叫近墨者黑。”又偷偷瞥了眼边上脸色黑如锅底的妖艳女子“小姐小心变俗气。”
嫣笑抬眸对着女孩一笑“你爹说的对。”然后看都没看身后找茬的女子一眼,朝房间走去。
蓓儿回头看了脸色奇差的的女子一眼,紧忙跟上。这两个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小姐…”看她们走远后,女子身后的丫鬟懦懦的喊了一声‘啪——’
“滚!没用的东西!”
女孩跟在蓓儿后面出了房门“你很得意?”
“没有…”女孩搓搓衣角似是不安。
“哼,你得罪了流光姑娘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还有她那个丫头菲菲,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女孩睁大眼睛看她“你在关心我?”
蓓儿鄙视的看她一眼“我只是想看着你怎么样尽快去死。”
“呵!”女孩被她恶毒的话吓了一跳“蓓儿姐姐…”
“得了。”蓓儿不耐烦的挥挥手,赶苍蝇一样“下面没你的事了,滚回你的下人房去吧!”
“…是”
安朝依回到住处的时候有不少人已经回来了。她们跟自己一样没资格在下半夜伺候,不论是在一楼的大厅还是在姑娘的房里。
“你是新来的?”
“是…”
“衣服脱了!”
“为…为什么?”
“哪那么多话!让你脱就脱,这是规矩!”十五六岁的女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决心要给安朝依一个下马威口气很是不客气。
“不…不要。”女孩拽紧领口,一副害怕的手足无措的样子,眼里很快就起了一层雾气“不要?都是女的又会不把你怎么样了。再说,都进了婊子堆里了还想着以后能清白的出去吗?”说着女子伸手竟是要硬把安朝依的衣服扒下来。
安朝依已经开始有些头晕了,强烈的劳累感使她感到非常困倦,除了上午吃的那个肉包子自己只在晚上垫吧了两口嫣笑不爱吃的点心。这会看女子伸过手来本能的想躲,却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其他大小丫鬟早已围过来断了自己的退路。
“贱丫头!你们这是在欺负个十岁的孩子吗?”
“红管事。”胆子小的几个赶忙退开给管事让出条路来。
“管事想多了,我们只是看到新姐妹想亲近下。”
“呸!”红管事一口吐沫吐到了女子脸上“你个小贱蹄子我还不晓得?就仗自己跟了个厉害的主子到处发骚!”
女子瞪了瞪眼睛终是没敢出声。红管事四周扫视了一眼“这新来的丫头我喜欢得紧,可别让我看到你们自己作死。尤其是你晨丫头!”
被吐了口水的女子点点头,一点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开玩笑!这红管事管着馆子里大大小小的琐事,平常有哪个姑娘丫头犯了错也大多是她下手惩罚,在馆子里呆着的,谁又能保证永远不栽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