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州跟队又跑了两条街,询问了几个宦臣进展,突然觉得不对劲。
“糟糕!”靳州怒吼一声,惊的周围路人纷纷侧目“你们,还有你们!给我挨家挨户的搜!赌坊客栈青楼一个都不许放!找那个穿翠衣的小童!”
“是!”靳州怒的眼睛赤红,忙到路边的茶摊灌了大碗凉茶。自己刚才竟然一点都没怀疑那卖花小童?现在想来那小童穿着的竟是丝绸面的鞋子,一般百姓人家哪里穿得起?那明明就是宫中的绣鞋!再想到那水汪汪的杏眼,该死!那成衣坊老板说是个斜头帘的,自己还真就局限了进去,对个齐头帘小童一丝也没起疑!
大笨?自己就是个大笨!那五公主明明就是在嘲笑自己!
靳州又灌了两大碗凉茶,不敢耽误,又酌人去问宫里的画师把那五公主的画像画好了没,巡街而去。
安朝依两口把一个大肉包子吞下肚,抬袖擦擦嘴角的油迹钻进了眼前半开的木门。看模样是个客栈的独立小院,井边还放着盆泡着的小油菜。安朝依把两只小油手放到泡油菜的水里涮涮,又在衣服上擦净,把篮子里的风车碎花瓣往井里一扑棱,就露出了篮子底部的一件米黄色小衫。
“搜!一个角落也不许放过!”领头士兵威风凛凛的一挥胳膊,大有指点千军的气势。掌柜的不敢怠慢,点头哈腰的冲了过来“大人这是要寻何人?这…小本生意…”
“哼!这可是上面下的令,挨家挨户的搜寻一翠衣小童,约莫九十岁的样子,见到的速速禀报,否则算尔等包庇朝廷要犯!那可是重罪!”
“是是…”
陌九歌从房间一出来,听到的就是客栈前厅传来的领头士兵的搜查声。冲着院子里洗菜的女娃一挑眉,小姑娘显得很是无辜,莫名其妙的瞅瞅陌九歌,再瞅瞅自己洗的菜。一耸肩膀,意思是,你看啊你看啊,他找的是穿绿衣服的小童,我是穿米色的,我还是小姑娘。
陌九歌嘴角一抽,瞥了眼女孩头顶上那两个丑了吧唧的花苞髻,摇着扇子转身回房。
安朝依看那扇子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骚包。
“门主,那北禹靖于昨夜已经攻破宫门,估计南国易主的诏书午时过后就该昭告天下了。咱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陌九歌坐在桌旁,半眯着眸子屈指叩击梨木桌面,一副沉思的模样。
咚咚咚!咚咚咚…
“开门!搜查朝廷要犯!”
“门主?”陌九歌叩击桌面的手指一顿,略一点头,身旁的男子身形一闪,已是到了门边。领头士兵见门开了一点也不客气,推了就进。一七见自家门主的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整个眉毛皱的死死的,眼含不悦。
院子里也被翻个个底朝天,码好的柴火倒了一地,那盆泡着的小油菜也被踢翻了,水顺着泥土和了一地的稀泥。
“找到了,井里有东西!”
“捞上来!”领头士兵冲转头冲一七示威的一瞪眼,见眼前男子眼含冰霜,气势逼人,也不敢再放肆,转身去了院子里,心道等找到你们窝藏逃犯的证据,有你们好看的!
陌九歌睁开半米的眸子跟着起身去了院里,见那领头士兵手里拎着的赫然是一件湿漉漉的翠绿小衫,脚边是一些破碎的木条和一双粉色绸面的秀鞋。仔细一看,那淌着水的绣鞋面子上,原本装饰的小珍珠已经被一颗不剩的拔走了。
“带走!交给统领审问!”
“等等!”一七往陌九歌身前一护“我们并不知道什么翠衣小童,你抓人也是要讲究证据的!”
“证据?”领头士兵嘿嘿一笑“掌柜的说了,这小院是单独租给你们的,除了留下了一个厨娘,没有别人!如今跟你们院子里找到这些衣物还不算是证据吗!”
一七也知道自己嘴笨,不欲在跟他争辩,回头望向自家门主。
陌九歌此时却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想到那女童丑丑的花苞鬓,心道果然是有问题啊…还以为是那厨娘出门买东西临时叫个小孩来帮忙洗菜的,没想到竟是朝廷钦犯。看来那大眼睛的小姑娘就是宫里逃出来的前朝五公主了?不简单啊…不简单…
一七见都快被包围了自家门主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高深模样,不由暗叹一口气,扥了扥这个表里不一的男子袖角。
回过神的某门主冷眼冲着周围的士兵一扫,那叫个霸气外漏,寒气逼人。几个胆小的还不由往后退了半步。领头士兵那叫个咬牙切齿,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个好招惹的,自己也不敢轻动,只能看那白袍的男子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袖,转身飞天而去。
一七见门主已经走了,也不留恋,抬腿一蹬地面,追随而去。
北禹靖抬脚,用秀着云起龙骧的黄绸鞋面挑起白玉地面上那件半湿不干的翠绿小衫,琥珀色的眸子不带一丝愠色的扫过没了珍珠的浅粉绣鞋,直射靳州和寒破头顶。
“云儿?阿玉?王囡囡?大笨?哼!朕看你们就是一群大笨,大笨蛋!”北禹靖踢下小衫,转身回到软榻之上,单手撑头,姿态惬意却不失威严“你们一个是堂堂禁军统领,一个是宫廷第一侍卫,如此被个十二岁的女娃耍的团团转,你们情何以堪?”
手里的成色饱满的珍珠被扔到地上,一下弹出两米高。
“门主,咱们现在可是要回圣天?”
“回去干吗?”陌九歌一挑眉,似是在对一七的不识趣感到很是不满“南国的这场宫变咱们可是挣了不少,如今跟外边玩一玩就当放假了,还能顺便巡视下南国境内的产业。”陌大门主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嘴角一翘“现在仔细想来那逃走的女娃命格很是古怪,若能在遇见一回,我定要仔细给她看看。”
某护卫嘴角一抽“…是”
正午的太阳正烈,浮生一梦馆后院的小木门外,两男子形态猥琐,不时窃窃私语,直到一四十出头的胖妇人走来才笑着迎过去。
这胖妇人圆脸大肚香粉扑面,套着颜色艳丽的宽大袍子,整个身上金光闪闪的。瞧这迎上来的两个猥琐男人笑呸了一声“你们两个死狗子怎么在这呢?”
被骂是狗子,男人也不生气,其中一个更是熟络的套着近乎“妈妈这是哪里去了?平常不都跟屋子里教训不听话的姑娘?”
“嗨!”被叫妈妈的女人晦气的一挥手里的绢子,顿时香风扑面“这不知哪来的官爷,非要挨家挨户的搜个什么说不清是男是女的娃娃!这里里外外给我捯饬的,刚送走!”
“嘿嘿,那妈妈这后院没给封喽?”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被称妈妈的女人作势要打,那男子赶忙躲到另一男子身后,口中连连讨饶。
“妈妈别跟这不知好赖的玩意计较,我俩今是跟妈妈这馆子门口给你逮了个逃跑的丫头!”
“哦?”那妈妈听言诧异的看了两人一眼“我这馆子里可没丢什么丫头啊。”
俩男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始沉不住气道“难不成是朝廷要抓的那个小孩?”妈妈瞪了那人一眼“你今个就知道说晦气话!在屋子里?先去看看。”
推开木门,阳光只照进了门口的一片地方,能看到黑暗中飘浮在空气里的尘埃颗粒。皱紧了眉毛,拿宽大的袖口遮住口鼻,隐约能看到角落里篡成的一小团。女人瓮声瓮气的道“把灯拿来。”
用脚踢了踢脚下的女孩,妈妈蹲下身子,抢过男人手中举着的半根残蜡,另一只手捏着女孩的下巴映着明灭的火光一阵打量。尖下颏,圆杏眼,皮肤白皙“啧啧,不是我馆子里的。不过到是个娇俏的好摸样。”
妈妈抬头,看向那稍微沉稳些的男子“怎么回事?”
“就,就这么回事呗。我俩刚从馆子里出来,就看这小姑娘从后院那边跑过来。见到我俩还十分惊慌,嘴里念叨着‘我没有跑,不要抓我啊’什么的。”
妈妈皱了下眉毛“姑娘,你是不是门口的兵爷找的娃子?你要是敢骗妈妈我,我立刻就把你送倒要饭的那里去!”
“啊…不要不要!我不是,不是!”一直安静的小姑娘突然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妈妈往后一靠,差点跌倒到地上,忙让两男子制住了激动中的女孩“怎么回事!”
过了半响,女孩才平静下来呜呜的哽咽出声“我是,我是城外宝洼村的,昨个跟爹爹进城看花灯走散了。谁知今个城门的官兵都不让我出去,见我额上有伤非说我是朝廷要犯。”说着,女孩撩起了额前的刘海,露出烧的皮肉打卷的伤口“他们不但把爹爹给我揣兜里的银子拿走了,还对我…对我动手动脚的,呜呜…好不容易放过我了,最后竟是被这两个人给强行带走了”指着对面的两个男子,女孩悲切“…呜呜呜…我要找爹爹…”
妈妈瞅了那骇人的伤口一眼,紧紧皱眉“哼!以为捡到了个宝,谁知道竟是个花脸的!呸!晦气!”女孩见眼前的女子发难,吓得一抖,缩回墙角里便不再说话,自己呜呜抽噎。
妈妈边上略微沉稳的男子上前一步有撩开女孩的头帘,仔细看了看“妈妈,那这女孩…?”
“留着!进了我浮生一梦馆的姑娘还想出去?开玩笑!花脸了也得留着当个丫鬟!”
“可是她额头上这伤?”妈妈一脚冲男人踹了过去“你当老娘是聋子吗?官兵找的是摔伤划伤的,这个可是烫伤!老娘看这伤口焦黑泛红,定是伤了不少时候!”妈妈又沉吟了一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剩子,你带她去外面找官兵看看,没事的话就找管事的给嫣笑房里送去。”
妈妈转身又跟女孩面前蹲下,伸手把女孩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东西“看着我。”
“是…”
“你叫什么名字?”
“木…木子李。”
“这是什么怪名字?以后你就叫小木了,我是乔妈妈,你叫我妈妈就可以。以后跟我这馆子里,可千万别动什么逃跑的念头。只要乖乖听话,不会有什么罪受的,明白?”
“明,明白。”
“嗯。”见乔妈妈转身带着略微沉稳的男子去取钱,女孩也跟在叫二剩的男子后面出了门。
“剩,剩子哥哥…”见乔妈妈和另一男子走远,扒了扒脑袋上的发髻,冲叫剩子的男人叫到。
“嗯?”走在前面的男人一愣,这怯生生软绵绵的声音直听的他心里都软成了一团。回头就看见女孩散了半边发髻,双眼带雾的望着自己,手里还捧这个银锭子。那银子看上去分量很足,估计得有十两左右。
“银子都给哥哥,哥哥…不要把我给那些坏人,他们会摸,摸小木的…呜呜。”女孩见男子盯着自己手里的银子不说话,偷偷上前了一步,把银子塞入男子手里“这是我藏在发髻里,才没有被他们拿走的,哥哥不要告诉妈妈…”
剩子乐了。抬手扑棱了几下女孩的头发,手却暗中把另一个发髻也打乱,女孩显然也知道男人打的什么主意,不说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瞅着男人。
“只是让那帮兵蛋子看看你,有哥哥在边上没事的。”女孩见剩子不妥协,急得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们,他们好可怕…呜呜呜…已经摸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摸…”
剩子抓抓脑袋,他拿了小姑娘的银子,这会看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的也是于心不忍。那些官兵是个什么德行自己可是清楚的很,这么个俊俏的小女娃摸个几下子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当下就心软了下来“好好好,你别告诉乔妈妈就好,我现在带你去找管事。”
女孩一听不用见那些官兵了,立马眉开眼笑“谢谢哥哥,我不告诉妈妈,哥哥也不要被别人发现银子哦…不然他们也会抢走的。”
剩子现在越看这女娃越觉得可爱,赶紧让这孩子把头发缕好,好带她去找那馆子里的红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