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闲情抛弃久(二)
谁道闲情抛弃久(二)

上官佳人坐在桌旁,透过床边的许世安看向曲颂。他这几年也迅速地苍老了,消瘦且苍白。上官佳人突然想起了沈君,那个顽劣有趣的少年也在这几年里变得持重淡然。上官佳人想,也许她也是变化了的。她的右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不知道二十七岁的容颜能如何沧桑。虽然她知道她的颜色并未如何地更改,虽然她知道那种苍老腐朽的气息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抚摸自己的脸颊,想起那个曾经这样温柔抚摸过的男子。

万般繁华已凋尽,谁人苦相思?

放在他们的身上,这原本就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谁人苦相思?到底有哪些人?又何苦要相思?

五年前的碧桃之乱,又让多少有情人难成眷属?又有多少人,对着明月苦苦相思?上官佳人并不知道,也无法知道。只是这碧桃,昕雨楼世世代代传下的碧桃,到底毁了多少人一世的安稳?她突然想起那个女子说过的话,那时候她用清亮的嗓音对他们说:“我不知道碧桃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也不想知道。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世的喜乐平安,如此而已。”那是最初的梦想,也是最终的祈愿。只是天不遂人愿的时候太多,人总是会在不得已地情况下走上另一条路,想到这里,上官佳人忍不住说道:“说来,终究是我害了你们。”

听她如此自责,已经稳定住毒性的曲颂勉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依稀还有几分当年的样子。他说:“感情之事,原本就没有是非对错,你又何必自责?”然而听他这么说,上官佳人的心里突然犹如刀绞一般疼痛,她自小性子坚韧,能忍住各种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只是这种心痛,她忍不住。无法控制自己,那个深深地刻在心里的名字像是诅咒一样不断地侵噬着她的心脏,她想,她要失态了。鬼鞭,依旧是鬼鞭,只是那个佳人已经不再冷面。她的心里有一个缺口,这是她最致命的弱点,但是她没有力量抹除这个弱点,也无法修补这个缺口。也许当初在酒楼初见沈君和那个女子的时候,这一切的结局就已经写好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幸福终身。

上官佳人不知道自己逃离曲颂房间的时候究竟有多狼狈,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她抬眼看见柳树已经吐出嫩黄的新芽,她侧耳听见有鸟儿在婉转鸣唱。冬天已经过去了,但是有的人已经在那个寒冬中冻死,再也看不到春光的明媚。突然,远处响起了年轻的歌声,那歌声仿佛走过万水千山才终于抵达上官佳人的双耳,那歌声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上官佳人再也忍不住,捧着心口,便喷出了一口鲜血。她看着那河上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再也无力站下去,终于倒在了河岸上。

小船摇摇摆摆地划到了岸边,一个女子突然笑道:“怎么有一个美人倒在这里?”一个粗糙的男子声音回答道:“想来是晕了过去。”那女子奇道:“怎么会晕过去呢?”那声音接着回答说:“适才我看见她是听见你唱歌才晕过去的,你唱得太难听了。”那女子想必很是生气,愤愤的道:“怎会是我唱的不好?你再仔细听听。”说完,又唱了一遍。

上官佳人并没有晕过去,她只是觉得疲倦,觉得自己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也不愿搭理那一唱一和的男女。她闭着眼睛想,想着那个男子轻摇折扇的样子,想着那个男子挥剑杀人的样子。她记得那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不论是在长安还是洛阳,都是那些大家闺秀最中意的男子;她记得那是个武艺卓绝的男子,她记得他孤身从那些追杀他们的人手里救出她来的时候,那样英武不凡。她知道他为什么要放弃她,但她不知道她还能够做什么。有的时候,失去了一个人,就觉得生存变得没有意义,觉得无妄。她开始怀疑自己这五年时间是怎样度过的,除了杀人救人,就再没有做过别的事情。那么以后呢?未来的人生还那么漫长,是不是她就只能杀人和救人?上官佳人终于觉得累了,她心上的那个缺口被无限地放大,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那女子的歌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上官佳人的心再次抽痛,她体内气血于刹那间混乱,“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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