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燕子衅的这一家人虽然清贫但是十分和睦善良，除了这家的男主人时不时像燕子衅投来怀疑的目光外，女主人和孩子对他十分友好，尤其是在他要来热水自己漱洗过后，小宝娟总是爱待在燕子衅身边看着他，给下不了床的他拿着各种各样说不上精致的吃食。

“好看哥哥，你是不是从天上来的啊，你会变法术吗？我爹曾经带我去过城里，那里有好些人会飞呢！”小宝娟摇着脑袋抓着燕子衅的袖子问道。

“我不中用，不会变法术呢，小宝娟是不是很失望。”燕子衅摸摸她的头，勉强露出一个堪称苦涩的笑容。

“唔……没关系，好看哥哥只管好看就行了，小宝娟好喜欢好看哥哥，我们家里也来过几次像好看哥哥一样的修仙人，他们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但都没有好看哥哥好看。”小宝娟天真无邪地赖着燕子衅，突然间她想到什么了似的，从燕子衅的床边跳开，晃晃自己扎着羊角辫的脑袋道：“好看哥哥喜欢吃昨天我摘的野果，我再去给好看哥哥摘一些！”说罢一扭头就跑了，留燕子衅一个人躺在床上，家中薪火温暖的味道久久不散，但燕子衅鼻子里却是一股驱之不去的血腥味，此时家中只有他一个人，他捂住自己的脸颊，似乎要将自己埋起来一般。

突然他腰间一个小银囊发出了亮光，一股青色的烟气飘了出来，逐渐凝成一个人性，有鼻子有眼，俨然是臧离的魂魄。他径直飘在燕子衅面前，没好气道：“喂！你命可真大！剃仙骨没死也就罢了，走了七天七夜竟然还没饿死渴死！你和陆安那小子都是属小强的吗？！我原以为玄凤座下大将不眯的肉身已经够强的了，没想到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怪物！现在你跟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为什么这聚灵囊还能保持我的魂魄？”

他变成小鬼后的声音有些尖利，听在燕子衅耳朵里十分不悦，他一拳砸散了臧离的魂魄，吼道：“闭嘴！”

可此时没有灵力的他就像一个无端发脾气的孩子，臧离的魂魄不痛不痒，一阵飘荡之后又恢复了原样，看着燕子衅一脸的黑色，臧离忍不住幸灾乐祸：“我能活下来是老子命大，我们藏家为了韩彻奔波了这么多年，自己的异能也发展得很好，不会外泄给他人，你们杀了我的肉身，叫玄凤看见了，不把你们赶尽杀绝才怪，我就不信你们命再大还能逃过一劫，到时候就像你杀了那个小子一样，玄凤也会把你的心挖出来烧得灰飞烟灭！”

起初燕子衅只是恼恨地看着臧离，最后一句像是点破了他最后一点尊严，他发狠地去掏那聚灵囊，掏出了一块晶莹的小石头，握在手里全力使劲，像是要把那石子捏碎一般。

“你捏啊！捏啊！捏碎了我魂飞魄散不要紧，你那小狗可是没有异能吸收了，你把他扔去了魔窟一样的皇宫，他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谜！捏碎了我你们就在这因果循环里待到崩溃吧！我们臧家才是最后的赢家！”臧离丝毫不怕，反而叫得更加起劲，那模糊的五官上写满了嚣张，但他说得没错，燕子衅一点一点放开了石头，转而颓废地靠在床头不再言语。

“不过你那小狗还真是热血，我看凭他的气性，一定会为了你拼死和韩彻作对，我知道韩彻也是利用我，但你何尝不是利用了陆安达到你的目的，韩燕大公子！”臧离乘胜追击，用语言攻击着燕子衅，燕子衅想不出反驳他的话，反而默认了。

“不过啊，那小子那么喜欢你，可真是可惜了，你杀了他最好的朋友，他会怎么看你呢？不过也没关系，你都那么推开他了，我看他的心思是白费了。要不是他，你早就投胎去了。”臧离看燕子衅闷闷地不言语，自己的语气也软了下去，反而多了一份感慨。

“是啊，他大概恨我了，”燕子衅眼神空洞地看着茅草屋顶，阳光抛洒进来，明媚得好像陆安的笑脸，燕子衅眼前出现了他推陆安进指点江山阵时候的表情，那份难以置信和委屈，在燕子衅心里刻上了鲜血淋漓的一刀，可他细细一想，方才臧离最后一句话，似乎有第二层意思，他不禁回过头问：“什么心意？为什么说要不是他，我就投胎去了？”

看着他略带困惑的眼神，臧离忍不住笑了，道：“你真不知道？”

燕子衅回他一个更为困惑的眼神，臧离叹了一口气，用虚幻的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道：“我父亲告诉我，四尊身上有一种潜藏的能力，那是只有能被合欢盏唤醒的能力，他身上的能力大概是类似于护心甲之类的东西，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觉醒了能力，并偷偷把那多出来的一条命给了你，估计是他提前看到了你有此劫，给你挡了祸，他自己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臧离还没说完就被燕子衅的表情吓了一跳，那一像没什么表情的燕子衅此时竟然又惊又怒又哀伤，那复杂的情绪表现在他俊朗的脸上看起来那么让人心疼，臧离情不自禁地停下了嘴不说话了。

“这个傻子！”燕子衅一拳打在床边，手骨尖叫着发出抗议，疼痛蔓延开来，但却比不上燕子衅心里的痛，这个人从来就没变，看着潇潇洒洒其实是个讨好型人格，他很在意自己在乎的人的感受，宁可自己遍体凌伤也不想让别人受伤，这次，他又一次救了自己的命，怪不得自己没有像药老一样在剔除仙骨后立刻魂飞魄散，原来是陆安替他保住了魂魄，而自己却亲手把他拖入深渊，还杀了他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

七天前

燕子衅被剔除仙骨的过程折磨得死去活来，他亲眼看着药老在自己眼前化为灰烬，而自己却还在非人的折磨中煎熬，他知道剔除了仙骨的自己就不能留在现世或是幻想域了，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消亡，再也见不到那张明媚的笑脸，听不到他叫着自己的名字，也尝不到他亲手做的鱼汤了，燕子衅突然强烈地涌起了对世界的留恋，对那个人的思念，如浪如潮的悔意涌了上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守护千岁的江山也不及那人的明媚，自己好像再一次错过了幸福的机会，若是再有一次机会，他也许会笑着对那个人说喜欢，会将自己隐藏的温柔都给予他……

大罗金刚缓缓从空中飘下，他惊讶地看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燕子衅，因为这个一向持重的文殊仙人此时竟然泪流满面，他不禁笑了，笑容诡异而残忍，与他那悲悯的外表不相符合，他的大手扣在了燕子衅头顶，笑着道：“既然你这么留恋世界，那我就在你脑海里看看，还有谁是知道仙界之事的，毕竟天机不可泄露，神君要维护统治，你也怪不到我。”

燕子衅心里瞬间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他在心底绝望地大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