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威虎将军听罢,惊呼:“十成?!公主想必太过自信了罢……”国君沉默,遂对将军摆摆手,看向穆宜,言道:“穆宜,父君相信你。”穆宜道了声“谢父君”,又看了看一旁的威虎将军,笑了笑:“将军不必担心,虽说我的经验远比不上将军,可这一次,请相信我是认真的。”将军听罢,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又道:“既然公主有十成的把握,那就请公主亲征沙场,我把白国四成兵力交给您,不知您意下如何?”
穆宜眯了眯眼:“这个我该问问父君了,”又朝国君正色道,“四成兵力于儿臣来说实在过多,儿臣只需三成就是。”国君听罢,抚额起身,走下高台拍了拍穆宜肩膀:“父君老了,诸多事务无法想得如年轻人一般缜密,所以那姜暮夜才会趁其不备。你和威虎放手去打罢,既然你胸有成竹,就一定得凯旋归来!不然,你就得为今天所言付出代价!!”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异常坚定,额上一股青筋显露无遗,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穆宜忙上前一步扶住,轻声应了“是”,便叫威虎将军扶着国君前往寝殿歇息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穆宜几乎是瘫坐在一旁的交椅上,只觉疲惫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来,努力睁开的眼睛也干涩不已,布满血丝。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显然,在跨过门槛后,脚步放轻了。“世离。”穆宜勉强唤了一声,上下快速打量了世离一番,知道他并无大恙,便松了口气。
世离亦是疲倦,于穆宜旁边的交椅坐了下来,望着天花板,良久,突兀说了一句:“对不起。”穆宜愕然,转过头去看他,见他一副做了错事沮丧不已的小孩子模样,不禁嗤笑,随即也看向头顶,淡淡道:“昨夜失手,我到现在也甚是愧疚,你说的话我都想过了一番,的确有理。”世离听罢,心中升起一种莫名感觉,也失笑。二人靠着椅背各自小憩了良久,穆宜揉揉太阳穴坐起来,正色问道:“世离,我今天在废宅那儿对你说的话,你可听见?那羌国将军王……”“死了,”世离依旧闭着眼,“不过很遗憾,不是我干的。”
穆宜怔住,见世离一副心不在焉的散漫模样,便伸手过去拍他的肩。世离抱怨一声,坐了起来,托着下巴两只黑眼圈幽怨地看着穆宜。穆宜无奈,只得轻声问道:“那究竟是何人所为?”世离干笑两声,说道:“那羌国将军放了话,谁偷袭谁不是人,为了完成命令,我都做好这个准备了,没承想颜觞却比我抢先一步。”穆宜听罢,却只是轻笑,如今颜觞做再匪夷所思的事,也与她无关了。
世离见穆宜无话可说,便转移了话题:“你觉得,这回父君会否同意我与你一起去龙脊山?”穆宜顿了顿,随即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道:“父君已把这一仗交给我与威虎将军,即使父君破例让你去了,我也不会让你上沙场的。”世离听罢,几乎是飙出一声:“怎么?”穆宜张了张口,又索性闭了嘴,欲说还休。
“有过上次的经历了,你还不肯让我与你一起去吗?”世离几乎是柔声问道,平复了方才的情绪。
穆宜叹了口气,随即失笑:“上次不让你去,这回更不能让你去了。”因为对你的感情也有所不同了,所以,岂能让你去沙场冒险?
后面这句话,穆宜没说出口,变成了“你待在皇宫等我便可,照顾好父君,他身子日益差了。”世离哑言,他明白穆宜心中所想,可纵然明白,还是无法放弃这次机会,让穆宜再次落单,再体验一次将自己心上人从悬崖边拉回来的感觉。“是啊,上次没有去,这回我更不能不去了。”世离凝眸,苦笑着望穆宜,“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你还怕区区战争不成?就算是不伦之恋,当初若我狠下心来,你也不会嫁给颜觞,不会遇见姜暮夜。现如今我绝不想在一旁冷眼观望了,穆宜,我答应你的,永不言弃。”
穆宜怔住半晌,随即问:“那好,白世离。你有几成胜算?”
“十成。”世离从容答道,斩钉截铁。
穆宜失笑,起身走向殿门:“那就一起去罢……有你在,我才不至于疏忽大意。”世离听罢,暗自鼓掌,走到穆宜身旁,故作正色般思索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穆宜蹙眉,转过头看着世离,一脸不解。
忽地,世离一拍头,恍然大悟:“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说罢,忍不住嗤笑。穆宜怔住,脸色一变,阴着脸走出了天极宫。
黄昏时分。
颜觞无力握着马鞭,只身一人回到羌国皇宫,咬着牙关下马后,拖着伤腿,举步维艰。巡逻的几名侍卫见状,二话不说便架起他,朝遑极殿走去。
推开殿门,见姜暮夜高坐龙椅,目光似箭。底下是几位将领,想必正在商讨讨伐白国一事。见颜觞负了伤,忙跑上前来搀扶,问道:“怎么只有颜大夫独自回来?还负了伤?将军王呢?”颜觞只摇头,拨开了几位将士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苍白着脸走上前几步,单膝跪下:“请陛下降臣下护驾不力之罪。”
姜暮夜抬了抬眼皮,半晌,吐出几个字:“又怎么了?颜爱卿。”颜觞忍痛,仍保持单膝姿势,说话却开始明显颤抖:“将军王他……不幸遇害了。”此话一出,身旁那几位将领便开始不安分起来,纷纷追问颜觞此事的原委。颜觞眉头紧蹙,瞥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姜暮夜,无奈苦笑:“臣命贱,将军王都不在了,臣却捡了半条命。”
“好啊,”姜暮夜情绪有所波动,冷哼一声,“那你就去死吧。”颜觞听罢,不免身子一颤,额上一滴细汗划过侧脸,他几乎是挣扎着起身,喘了口气,才道:“谢陛下赐死。”说罢,转过身,欲要走出遑极殿。几位将领面面相觑,都屏息凝神。姜暮夜直至看见颜觞疼痛难忍,好不容易走到殿门口,才又开口:“慢着。本王并没有叫你现在去死,你还是得回来。”
“陛下,颜大夫的伤势……属下看,还是快叫太医吧。”其中一位将领似乎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求情。姜暮夜素然道:“你问问颜爱卿的意见罢?”那将领回过头去望了眼颜觞,却得到颜觞一个摇头:“不必了,谢谢。明日便是与白国的正面交锋,这点小伤若还要劳烦宫中太医,岂不给大羌国丢脸。反正已为将死之人,尝点疼痛的滋味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姜暮夜鼓掌,继而朝各位将领说:“看看,这才是羌国将领应有的气概。在明天的大战到来之际,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看作是将死之人,才能绽放出生命中最后的血莲。那将是,无与伦比的凄美与震撼。那才是本王想要的结局。”最后一句话,是说给颜觞听的。姜暮夜说罢,径直离去。颜觞扶着大门,心中冷笑。
我想必不是你口中的将死之人罢,我应当是必死无疑。在没有达到你的目的之前,我当然不会死,亦不能死。等这漫长的黑夜过去,迎接的将是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