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觞，你一定要等我。

穆宜自从马车上落步，至此也未坐下来小憩，难免有些乏了，一面走着，一面按揉着太阳穴，脸色不堪。“公主，要不咱们歇息歇息罢？您也累了，世离殿下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跑到哪晃悠去了，何不陪陪他？”月失忙上前，扶住穆宜。穆宜苦笑：“你就这么惦记着他？这宫里美人儿可不多了去了，他这会儿正忙着呢。”说罢，又怔了怔，毕竟这等话语脱口而出，委实有些失态。月失咬着嘴唇，却不开心了：“公主曾经既已承认心中有太子了，怎还如此冷落他？”话音一落，一声狰厮，月失捂着左脸，伏在地上。“公主，公主你竟然如此待月失。”说完，一阵梨花带雨，啜泣起来。穆宜甩了甩那只伤了筋骨的手，哑言。良久，她扶起月失，淡然道：“我与他说好的，他的绾容已一去不复返了，所以我只好离他远些，至少我还有颜觞，可他什么也没有了。”说罢，掏出手帕拭了拭月失略红的脸庞，转身继续走着。月失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欲说还休。穆宜心想，这月失近日总为了世离之事与她争执，倒也不怕惹恼了自己，莫非……一个念头如凌空飞燕般掠过，穆宜顿了顿，却笑着把这念头驱走。

遑极殿前，大门紧闭，侍卫肃然立在门前。太监弓着腰走到穆宜跟前，轻言：“公主来得不是时候，陛下吩咐了，一只苍蝇也不容飞进。”“噢？”穆宜蹙眉，“朝中向来多务，本公主倒也理解。可你倒不如让本公主去敲敲门，虽不是什么贵客，可一路颠簸来到贵国，总也得见见。”说完，穆宜又觉着是谎话，毕竟已在宫门口见过姜暮夜了，倒还认识了一位美人。想到这里，穆宜又问：“不知那位晚春姑娘可在陛下身边？正好，我也正找她。”那位小太监看似更窘了，又道：“这样恐怕便更不方便了，奴才奉命行事，还望公主见谅。”这句话令穆宜疑惑不已，良久，才恍然大悟，便将就坐在遑极殿门前的石凳上，清了清嗓子，大刺刺地喊：“君臣都不管了，倒是懂得怜惜美人儿了！”说完，低头笑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坐好。一旁的月失和小太监们无不瞠目结舌，方才前来阻拦的那位连忙“哎哟”一声跪在门前求饶。

不出所料，门开了一个缝隙，姜暮夜的一只眼透过那儿一下锁住穆宜，冷冷道：“进来说话。”穆宜留下月失，绕过小太监推开大门，继而又将大门紧闭。“我还怕你又要跌着了。”姜暮夜背对着她，难得见如瀑长发贴在脊背上，穿着也只是白色长衫，只是语气中略带不快。穆宜福身，笑道：“这屋里有第三个人，穆宜可不能失态了。”明显地，见眼前的人猛地一怔，遂而嗤笑。穆宜蹙眉：“陛下可否叫晚春姑娘先出去一下，月失会照顾好她。”这一说，隔壁便听见晚春尖声喊道：“陛下，晚春不要出去，更不得离开陛下。”紧接着，语气又带着些许哀求，“穆宜公主请回吧，就当晚春求你了。”谁知姜暮夜一甩长袖，大吼：“你怕什么？！本王已经宠幸你了，你真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说完，坐到一旁，一手托着眉骨，拳头紧握。那晚春果真穿着不整地从内殿跑出来，开门就跑。

“陛下，在说正事之前，能否解释晚春姑娘的身份？穆宜一直称之为姑娘，就怕是哪位妃子，好得罪了。”姜暮夜却答非所问，抬头望着她，道：“你也觉得我应该予她个名分？”穆宜诧异，堂堂君主竟做出这等三流之事，宠幸了女子，却不给予名分，何等差矣！姜暮夜吩咐她坐下，沏了茶。深吸一口气，淡然道：“不瞒你说，晚春本是青楼女子。前段时霓虹王体恤民情，路过那儿，见她蹲在门口，不招惹男子，也不热情待客，便觉好奇，便领着她进了二楼。她很干净，只是多了许多鞭痕罢了，因从小被迫卖身，又不肯从了老板娘，便也受了冷落。那些日子本王便在那儿整理从宫中送来的奏折，她也看出了本王的身份。我从来不与她同睡一床，她也从不主动，我于是把她接进宫里来，本想赐给墨郡王，哪知道她这么黏人，像条鱼一样。”算来也是一个故事，姜暮夜说来却面无表情。穆宜抿了口茶，觉得苦涩，便推到了一旁。“现在就更不能赐给墨郡王了，陛下三宫六院，哪里不能安置一个女子呢？况且她虽是青楼出身，总还是个干净女子。”姜暮夜听罢，冷笑：“她太缠人，况且又是青楼出身，虽干净，可本王若真将她纳入后宫，岂不令天下人耻笑了？”穆宜不语，她与世离又何尝不是？若不是将会令“天下人耻笑”，也不会被羁绊而无所适从。罢了，人世间总归有那么几桩事，是不了了之的。

二人沉默许久，姜暮夜冷着脸突然问道：“方才你在门前喊那句话，可是别有用意？”穆宜抿嘴，点头：“我想陛下自然知道，陛下不仅要得女人，重要还是得抓住朝中君臣。穆宜说得可对？”姜暮夜失笑，站起身来，拍拍穆宜肩膀：“本王不过是差遣颜觞出城办事了，况且他也不是宰相，就算在边疆驻扎个几载也是自然的事，兵来将挡，他是个人才，本该为国做些实在的事。”穆宜亦站起身来，冷笑：“穆宜愚昧，陛下口中的几载，可是三年？”姜暮夜笑得愈发大声了，解开束腰将长发扎好，松散地贴在背后：“白世离等，我也在等，所有的人在等。偏偏他不等，你也会从容拥入他的怀抱，这不公平。”

这算什么？一个君王的告白？穆宜愣在一旁，她从未想到，送她金凤凰手帕，捡起她掉落金步摇，原来都是因为……“抱歉，陛下。我想这与您无关，穆宜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