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花事杀机(上)
【第三十二章】- 花事杀机(上)

走至山脚,世离猛地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拉住穆宜,蹙眉:“林大人那儿,你是如何交代的?”说罢,瞥了瞥四周,又松开手。穆宜听罢,只是摇头,轻言:“父君已帮我办妥,林大人应该不会再做何傻事。”波澜不惊的语气,世离却猛地一怔:“为何是父君,不是你自己?”穆宜眯着眼,冷笑一声。而今连世离都替她后怕吗?难不成就连他也认为绾容是自己逼死的?“罢了,罢了。竟令你如此操心。”穆宜垂眸,举步走上前。世离依旧蹙眉,只字未语,握了握拳,也只好跟上前去。

“穆宜,你信我。”世离咬咬牙,站定。穆宜一笑,如今自己都开始怀疑,何况他人:“如何信你?信尔等,绾容是我白穆宜杀的吗?”说罢,心中有一块很重很重的东西堕了下去,一直堕着,直至发软发酸。那一夜,若不是留恋世离,若不是多此一举去要回玉佩,而今怎会落得个狼狈下场?玉佩依旧佩在世离腰间,摇摇欲坠。世离走上前,拍拍穆宜的肩,苦笑:“事发当时我在场,怎会不予你清白?过了这一阵,等颜觞来接你了,你便回羌国去。”“那你呢?”穆宜回头,对上世离一对明眸,忽而问。世离倏忽垂下眼帘去,绾容已不在,穆宜是颜觞的,如今只有皇权,方能将空虚占有。可明明喜爱作诗饮酒,穆宜也曾说自己应是位自由人,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有十多号人的眼睛盯着,自己稍不留神,便会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眼前,这个还能尚且留在身边一二年的人。

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走到皇宫后门。穆宜仍静静走在前头,而世离则在不远处拖着步子。不知哪阵风将林大人吹来,毕恭毕敬地朝世离拱手行礼,鬓角一抹白色,看上去的确是丧女之痛所致。世离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接下文了,便扶起他,笑笑。又朝穆宜远去的背影瞥了一眼,不禁轻叹。林大人却先开了口,道:“小女的事,臣下自知是她福薄,太子殿下不必挂心。至于穆宜公主,臣下定不会听风便是雨,请殿下放心。”世离一听,不禁欣喜,可清了清嗓,欲作镇静般回道:“大人不必为此道歉,绾容是个好女子,只能怪本太子没有好好看着他。”虽说听起来煞是奇怪,自己的女儿西去了,怎的父亲还会来点头哈腰地道歉?可世离只要想到能给穆宜交代,便也宽心,不再多想。“是,前些日子臣下虽恨过公主,可如今一想,着实不该。今日来向殿下请罪,望殿下成全。”林大人又一拱手,声音略显哽咽。世离一听,惭愧得无地自容,便请了林大人去翦月轩,打算好好照顾一番。毕竟也是绾容的父亲,怎能让绾容在天之灵也非含笑九泉?左丞相林大人,白国百姓人人皆知,乃国君的帮政好手,为人贤德,可谓是德才兼备也。世离如此敬重他,也便是因为如此。可万万没想到,二人这一去,穆宜便出了事,林大人计谋得逞,狡黠一笑。

皇宫后门,揽月门前。穆宜回头,却不见了世离,不禁有些寂寥。揽月门乃皇宫最僻静的后门,从来便是少有人经过,连守门侍卫也稀稀拉拉,十分散漫。此刻更是除了穆宜更无他人,世离不在身后,竟觉着有些后怕起来,便攥紧袖子,步伐加快。为何开始冷汗涔涔?穆宜一急,崴了脚,应声跌倒在地。倏忽之间竟觉得贴着地面如此安心,便也将就着这么趴着,至少此刻无人知晓,沙场上挥洒热血女子的矫情一面。“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穆宜有些失措,区区宫女面前,还是失了面子。正准备回头,却不料一声狰厮,鲜血溢进眸子里,视线殷红一片。眼前的宫女睁着澄澈的大眼睛,直愣愣地倒在青石板上,鲜血从脖颈处汩汩流淌着,渗进石缝间的青苔。那一夜的场景此刻又在穆宜眼前重现,绾容又一次倒在了眼前。穆宜捂着眼,站起身来失声惊叫道:“汝为何人?!为何要杀绾容?”

眼前是个蒙面的黑衣人,一手握着匕首,依旧可见刀尖上殷红的血滴。黑衣人举起匕首,逼近穆宜,恶狠狠地言道:“谁杀了绾容小姐?笑话!这个问题恐怕也只有你自己清楚了,公主殿下。”穆宜脑袋“嗡”地一声清醒了,意识让她感到窒息的危机感,步步逼近的黑衣人为何要加害于自己?不必多想,穆宜来不及自嘲,撩开长长的绣花裙摆,从长靴里抽出一把银色长刀,足足比黑衣人手中的长了一倍。遂而又一扯胸前的乳白色袭袍流苏,披在身上的袭袍瞬间滑落,露出灰褐色的武装,腰间还束了赤色的腰封,顿时一派习武人之风气显露无遗。黑衣人冷笑一声:“公主殿下身材果真好啊,穿了这么厚一层,竟看不出半分怪哉。”一面说着,一面冲上前去,举起匕首大喝一声,直往穆宜胸口瞄准——一个空翻,穆宜轻巧躲开,双腿在空中划了个弧,卷起落叶,继而稳稳落地。“雕虫小技。”穆宜一勾嘴角,冷笑一声,抄起长刀挥向黑衣人。黑衣人一惊,只转过了脸,蒙住双颊的黑纱顺着血落下。竟是张白净的侧脸。被长刀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他的左眼紧闭着,眼珠痛苦地跳动,狰狞可怖。黑衣人一手捂住侧脸,颤颤巍巍起身,缓了口气,却依旧举起匕首朝穆宜扑去。穆宜轻叹一口气,在黑衣人冲过来一刻,一个精准的反手,死死扣住了他握着匕首的手臂。穆宜笑道:“看你青年模样,为了杀我混进皇宫,却毁了你那张好皮相,又是何苦?”黑衣人奋力挣扎着,可一听这话,便也安分些许。半晌,他开口:“这个公主不必挂心,我的命是绾容小姐的,为了她再死一次又何妨。”

穆宜听后只一愣,本想着奔赴这场花事的只有自己,却忘记了绾容。眼前这个少年,果真像是自己,既得不到,又不想失去。失去之后,挽回不了的还是想拼尽全力,奔赴未知。“是谁,”穆宜蹙眉,又问:“是谁派你来的?你口口声声小姐,不是什么名门出生罢,应该有人指使,不然怎的混进这里来?”少年垂下头,一副颓唐的模样,血依旧汩汩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滑下。仿佛痛苦不堪,少年不再说一句话,悠悠忽忽说出一句“一切本是自愿,有人指使不过是幌子罢了”。话音一落,少年双眸忽地张开了,睁得很大很大,仿佛要留住这世间最后一眼。那把匕首被他捂着眼的另一手拿住,遂而毫无怨言地刺向左胸——“公主何必苦苦追问呢,不会有人放过你的……”

又一人倒下,穆宜此刻脑子混乱一片,为何所有矛头便都指向自己?绾容啊,这便是留你给我的吗?穆宜握住长刀的手一松,痴痴地愣在原地。半晌,她似想到什么,反复回想少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穆华此刻怕是也——不敢妄想猜测,穆宜发了疯似的朝暮潇阁跑去。世离,你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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