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觞乃孝子一枚,老夫人病后,便向羌王告了假,整日在府内照顾老夫人。穆宜不会做事,就是往池塘里撒鱼食,她也不懂得向四面撒去,偏偏只看到眼前的一片,更别说像嫂子们一般照顾得到老夫人了。穆宜于是愤愤地找到颜觞,道:“为何嫂嫂们都能围在娘亲的身旁,我却不能?”颜觞勾了勾嘴,道:“因为你还要做比她们更重要的事。”“我就知道,”穆宜一扬额前的刘海儿,道:“说,何事?”颜觞于是道:“慰劳夫君。”说罢,满意地点点头,扬长而去,留下在风中凌乱的穆宜。
以上只是颜觞为了安慰无用的穆宜而制造的场面,老夫人已病入膏肓,作为孝子,自然是十分担忧与惧怕的。颜觞的父亲早早不在人世,如今老夫人既失去了眼睛,身子也抱恙,便是更加重了他内心深深地忏悔与内疚。从宫中请来的太医都说老夫人是心病,加上多年的眼疾,怕是撑不过这个春季。所谓心病,便是常感叹,常叹息,茶不思饭不想。颜觞在的这几日,带回穆宜这几日,老夫人也稍许喝了粥,却不见好转。穆宜最忧心的便是颜觞,哪怕颜觞总是笑盈盈地出现在她的身旁,但看得穆宜十分心疼。穆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喜欢上他了?诚然若是旁人听到,定会十分诧异,结发夫妇哪有不相爱的道理。穆宜总觉得欠了颜觞,是颜觞娶了自己,忒亏了。可是,当初这般仓促的和亲,换做一般人定不会有何感觉,更别提情窦至如今还未开的穆宜了。对于她来说,这种感觉太矫情,她也不知道喜欢是怎样的感觉。
次日,羌王大驾光临。府上的人无不纷纷叩首参拜,场景颇为壮观。穆宜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穆宜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羌王还是一副冰山之脸,见到一旁的穆宜,则更是雪上加霜。颜觞一拱手,插在两人之间,道:“陛下大驾,可是找臣下有事?”羌王摇了摇手中一把扇,道:“本王听说你母亲抱恙,特地过来看望。”说罢,又把目光投到穆宜身上。颜觞见状,又挡在两人目光交界处,一拱手,又道:“那,朝中之事该如何?”羌王手微微一抖,扇面倏忽一下合起,径直走到穆宜身旁,继续道:“朝中之事,本王已有安排。”于是,此番对话后,穆宜深深地感受到了天雷劈在头顶的感受。到了内殿,羌王吩咐一旁的公公献上滋补品,坐到老夫人床边。老夫人甚是慌忙,拼命准备起身,却力不从心,只得半张着嘴,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羌王冷着脸,却柔声道:“闻老夫人抱恙,特地前来看望。颜爱卿与本王乃情同手足,此番是应该的。”说完,一旁的公公又忙不迭的递上茶,给羌王润喉。府内的小婢全趴在窗上痴痴地看着羌王,仿佛黄鼠狼瞧见了鸡,两眼发绿,甚是可怜。穆宜紧紧地贴着颜觞,用更加可怜的眼泪簌簌的目光瞧着颜觞。颜觞则认为穆宜甚是感动,于是万分配合地拭去了穆宜眼角的泪珠,用“想不到你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的眼神含情脉脉地与穆宜对视,引来嫂嫂们不少唏嘘的笑声。羌王起身,恰逢这一面,于是又朝穆宜射了一个冷箭。
羌王走出内殿,颜觞则继续留在老夫人身边。穆宜万分无奈地留在了厨房给掌厨的当手下,时不时在灶内添添柴,时不时拿把破扇在药壶下猛扇。突地,背后一凉,被一只拔凉拔凉的爪子提了起来。不用说,羌王找上门来了。穆宜这回没有侧身行礼,她觉着,身为一国之君的羌王,怎能对一女子如此无礼,于是,她瞪了羌王一眼,蹲下身继续添柴火。谁承想,羌王竟也蹲下身,学穆宜往灶里添柴火,一言不发。穆宜火了,道:“陛下,这里没有您的事儿啊。”羌王瞥了一眼穆宜,冷冷道:“你为何躲着本王?难不成本王会吃了你否?”说罢,便干脆直勾勾地盯着穆宜。穆宜一怔,羌王确实不会对自己如何,自己却躲着他,岂不是没必要?于是回道:“陛下,陛下若是有话对穆宜讲,其实不必用眼神代替的……”羌王不言语,又提起穆宜走出小厨房,来到了四角亭。良久,他开口:“你为何要与颜觞成亲?”
一针见血,不愧是一国之君,聊天都如此精辟!此话便是穆宜这几日一直思索的,她委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无缘无故地嫁到了这里。羌王见她不动,追问道:“你知不知道本王叫什么名字?”穆宜摇头。“姜暮夜。”羌王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眸子似乎柔了下来。穆宜笑,“果真是好名字。”又想到自己的名字,不禁怔了怔。但是第一个问题,让穆宜不禁有些头疼。良久,穆宜开口:“陛下,穆宜虽不知陛下为何要这样问,但是穆宜清楚得很,自从来到羌国成为颜觞妻子那一天起,穆宜心中便不止有着故乡。穆宜既作为颜觞的妻子,定是要尽好做妻子的职责,不敢有其他念想。诚然,穆宜心中还有些迷惘,陛下若有指引穆宜之心,大可说出来罢。”说罢,穆宜自鸣得意地望着姜暮夜,期待姜暮夜没有台阶可下的表情。姜暮夜思索了片刻,对上穆宜得意地表情,道:“但是本王怕颜爱卿不接受,本王从现在开始便指引你,你说可好?”说罢,又似笑非笑地望了望穆宜,摇扇扬长而去。走到不远处,姜暮夜又回头,继续道:“穆宜,本王今日对你说的话,绝不可告诉颜爱卿一字,依他的性格,是会带来不必要麻烦的。”说罢,又转过头去。穆宜凌乱地立在四角亭中,反复咀嚼姜暮夜方才的一番话。
许久,她悟了,豁然开朗,扑向内殿,高声喊道:“夫君,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