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泪寒情殇(六)
第十二章 泪寒情殇(六)

快到山顶时,玉湖打来电话,他也不接,直接按掉。可是玉湖不停地打,他终于心软,接上电话,却不说话。谁知道那边玉湖也在等他说话,于是两边同时无声,隔了一会儿,惠山沉声问:‘怎么了?说吧!”玉湖问他在哪儿,他说:“我已经走了。”

玉湖惊奇的问:“走了?去哪儿了?”惠山说:“无所谓,走到哪里算哪里,天地很大,哪里无容身之处!”

玉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半晌没说出来话。惠山终于心软,觉得这样对她有点过分,毕竟玉湖没有对不起自己。语声变得温柔,说:“你好好保重吧,我们之间不可能了,我走了。”

他听见玉湖电话那边清晰地落泪声音,像雪落地时的声音,哽咽地问:“为什么?”惠山对着大山摇摇头,心底里早已压抑的自暴自弃,终于要化作眼泪涌上来,他努力忍住眼泪说:“没怎么,我只是不想因为我而使你家里不和睦,这样即使咱们死缠烂打的最终走到一起,以后的日子也没什么意思。”

玉湖求他说:“我妈也就那样说说,你咋这样。你就不能坚持一下,你咋这样退缩呢,你不是很能干很能说吗?”

惠山冷笑一声说:“我能说有什么用?我又说不出房子说不出好前途来!还是算了吧,我只要你记住,咱们并非情变,只能算是婚变,你只要记得,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是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有一片心,是属于你的,时刻想着你。我就知足了。”

玉湖对他这样的绝决实在不能理解,想自己都能坚持,为什么他就不能坚持,软语恳求都不行。只好求他说:“那你再来看看我,见我最后一次,行吗?”

惠山沉默良久,终于没狠下心说不行,淡淡的说:“好吧,那我到了找你,你等着。”玉湖怕他不辞而别,说:“不,我就在车站等你,你一定要来。”

惠山说:“那不行,你先回去,我到了找你,外面很冷。”这关心让玉湖心碎欲绝,说:“不,我就等你,你不来我就一直站着。”说完挂了电话。

惠山摇摇头,只好往车站赶。一路上玉湖电话不停,就怕他脑子发热心发狠直接走掉。

车还没停,惠山就看见车窗外玉湖孤零零的站在寒风里,充当马路上雕塑状的风景,霎时心酸的如掉进了醋缸,微觉愧疚。

惠山下了车,玉湖已看见他,然而并不动弹,只是一脸委屈的望着他。惠山慢慢走向她,伸手去拉她,她身子向后侧,不让惠山碰他。惠山苦笑道:“怎么了?”玉湖噘着嘴嗔怪道:“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惠山牙齿咬着下唇,沉吟了一下,说:“走吧。”然后转身走开。他太了解玉湖了,知道她肯定会跟过来。

果然,惠山还没走多远,玉湖就在后面跟了上来,只是并不和他并肩,只跟在他后面。惠山站住,转身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一起伸进自己衣袋里。他感到她的手已冻得冰凉,于是用力握着,帮她暖手。两人就在雪地里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沿河的一条路上,那路上人车稀少,但地势开阔,没有高楼建筑遮挡,寒风肆无忌惮的扑上脸来。此时虽然已经天晴雪霁,但俗话说下雪不冷消雪冷,河边更是冷得瘆人。惠山拉她转过身,两人背对着风吹来的方向,往后退着走。一时谁都不说话。

玉湖突然一甩手,将手从惠山手里挣脱出来,责问:“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做错了?”惠山有些尴尬,低声说:“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更不是第三者的错,而且,我觉得根本没有第三者,第三者是我们谁都无法改变的现实。”

玉湖直着眼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些奇怪的狗屁想法都是从哪里来的,隔了半晌说:“你就不能坚持吗?我都愿意坚持,为什么你就不行,为什么?”惠山凄惨的一笑,说:“别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坚持有什么用?咱们合起来改变现实?合起来坚持和你母亲作对,直到你家里的关系一塌糊涂?我不是菩提老祖,你妈也不是孙悟空,你难道指望我在她头上敲三下,然后她睡到一半就醒悟了?”——这幽默很伤心,让人笑不出来,玉湖当然也没笑出来,惠山咬咬下唇,转头看远山白雪,眼角里噙着泪,过了良久又说——“就算咱们能改变,就算咱们如愿了,以后呢?以后的生活里这裂缝你补得起来么?就算,就算你妈能平静对待,但是,我呢?嘿嘿,我***不是什么圣人,我就这么小肚鸡肠,我永远不能释怀。我也不是混蛋,只为了两个人所谓的幸福,弄得到处风雨。”

玉湖不回答他这些话,还是盯着他看,然后说:“你就说你怯懦。”

惠山也不生气,淡淡的说:“好吧,我怯懦,那咱们现在就走,咱俩去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去我曾今给你说过的世外桃源,养小鸡小鸭种田晒太阳,走!你去不去?”

这话吓到了玉湖,使她一时昏头转向,也不敢再看惠山了,因为她确实不能这样做,也学惠山咬着下唇,无话可答。

惠山耸耸肩,说:“这不就得了,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们何必那么执着,你就算是我负心薄幸,你骂我打我,我也接受,但不要为难你自己。我说过了,无论走到哪里,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你记住,我还是想着你,你知道的,我不善于说好话哄人,但我说会想着你,就会真的永远想着你,永远!”

惠山实在不该提“我说怎样——就会真的怎样的”的句式,玉湖立马抓住这个把柄,说:“你就是负心薄幸,你说过的话我再也不相信了,再也不信,你曾经说的那么坚决,你说过娶我的——我再也不想信了。”这次不是撒娇,是真的生气了,句子里面连撒娇的语气词“哼”也不加了。

惠山被她这样诘问,倒一时难以回答。但他已经决定离开的决心并未丝毫动摇,他的想法从来就是那么奇怪而富有尊严,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已经看到了他和玉湖的未来,完全悲剧到不能再悲剧了,他也消极到不想再积极了,连坚持下去都心灰意懒。

于是他硬起心肠,说:“好了,不说了,走吧。”

但当他看到玉湖站在冷风里,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柔弱无助的样子时,他好不容易刚硬起来的心肠立刻又软下来。他对玉湖的感情实在太深,不愿看她在这寒风里受冷哭泣,也正因为如此,他也不愿意让玉湖和她唯一的亲人矛盾到不可收拾,所以他才这样做。

他上前拉玉湖,说:“回去吧。”玉湖突然抱住他,在他肩头不停地流泪,那泪水沉重无比,压得他肩膀都感到酸痛。

过了良久,惠山也抱着她的腰,拍她的背说:“好了,不哭了,咱们走吧。”说着掰开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玉湖脚步沉重,被她拉着机械地走,泪还在流。

惠山右手拉着她,左手拿出手机,插上耳机,给她塞一只耳机在耳朵里,在自己耳朵里也塞一只,玉湖模糊听见耳朵里传来张学友的声音,渐渐清晰——

柔情系我半生

是我挂念醉心情人

是你以爱等待

苦里乐里也将心贴紧

完全是你的真

令我挫败奋起做人

是我过去不懂

多少次令你深宵风里等

情未泯爱未泯

春风秋雨爱在渗

前途伴行未怕黑夜暗

用我心交你心

相恋相爱是缘份

相守一世我的情人

情未泯爱未泯

真心真意两互印

前途漫长未畏风雨共艰困

用我心交你心

真心真意莫疑问

浅笑互送三分钟热吻

…………

听着听着,玉湖的泪更多。她突然甩掉耳机,说:“你简直就人格分裂,这时候听这些有什么意思?!”

惠山淡淡一笑,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装上耳机,一言不发的继续走。

他拉着玉湖往她家走去,快到时,玉湖说:‘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惠山说:“走吧,我也进去,送你到里面。”

玉湖不知他想的是什么,只好往家走,心里惴惴的,不知道惠山去干什么,心里闪电般的又闪过一丝欣喜,仿佛看见了希望,以为惠山终于不走了,要和母亲去谈。

刚走到门口,还没开门,玉湖她妈就打来电话,玉湖没接,直接敲门,她妈拉开门,嘴里问道:“你干嘛去了,出去这么长时间?”猛然看见惠山,虽然现在是冬天,她的脸却仿佛一下子倒退回了秋天,布了一层寒霜似的沉冷下来,也不让他进门,隔着门说:“你来干什么?”

玉湖尴尬的说:“妈,你总能让人家进去说话吧。”她不理玉湖,看着惠山。

惠山微微一笑说:“没什么,我今天来是让你放心,正式对你们说,我和玉湖分手了。你大可放心了,我不会再找玉湖了,我今天就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祝你们快乐。”说完又是一个大度的微笑。

玉湖和她妈都没想到惠山来了这么一招,两人眼神里全是惊奇,玉湖她妈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玉湖以为惠山疯了,也问:“什么!?”

惠山还是笑笑,说:“就是真的,就这样吧,再见。”转身就走。玉湖一把拉住他,问:“陈惠山你等一下。”她妈竟然破天荒的说:“你进来说。”说完往里一让,开着门让他进。

惠山说:“不用了,再进这门也没什么意思。你们保重,我走了。”说着就走,玉湖还是拉着他,大声说:“陈惠山你是男人不!?”玉湖的姐姐、继父,还有家里来的两个亲戚,听见门外喧闹,都到门口来问怎么了。玉湖母亲有点尴尬,说:“没什么,你们坐着。”一边叫玉湖:“玉儿,进来吧。”

惠山苦笑道:“我是,我一直是,你不也一直认为我是一个真男人吗?”说完后,还没等玉湖反应过来,突然一把抱着她的头,往她唇上深深一吻,玉湖措不及手,脑里几乎空白,门里五人十只眼睛瞪大了看着门外这深吻的两人,眼睛里面全是惊奇,却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等玉湖母亲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玉儿”时,惠山却已经放开玉湖,头也不回的跑下楼梯,拐角处一个转身,不见了踪影。

玉湖呆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终于,她想起刚才惠山给她听的那首歌,最后一句歌词是——“浅笑互送三分钟热吻”,可是,还没三分钟啊!她瞬间觉得,惠山不能就此而去,自己不能离开,在此时此刻,她完全没有想到除惠山而外,除与她和惠山的情爱而外的任何东西,包括亲人,包括母亲。

她突然抬步追了下去,心里说:“惠山,等我,我跟你走。”

可是被她妈和她姐拉住,一直半抱半抬的放在了她自己屋里的床上。她瘫倒在床上,默默地流泪,心里全是惠山的影子。这一阵泪,仿佛不只是眼睛里流的,而是她心里、身体里每个细胞都挤在一起,抽搐着,拧出来的热泪,合在一起汹涌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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