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泪寒情殇(三)
第九章 泪寒情殇(三)

玉湖刚出去,她妈就从麻将桌上换下来,外加他大姨三姨,拉她到另一个屋子,劈头就问:“咋样咋样咋样?”

玉湖惊异道:“什么咋样?你们这是什么阵势啊?”她大姨比她妈和她三姨年纪大,嘴皮子也比她俩快,一连串的说:“就刚才那个小伙啊你觉得咋样我们都觉得不错你看那白啊变胖胖的还有本事。”玉湖简直没听清楚她嘴里说的是什么,但也大概明白今天是上当了,原来那是她相亲的对象。白了她妈一眼,她妈骂道:“死女子,到底咋样?”玉湖想起那男的白胖白胖,全身圆乎乎,脸似银盆两耳招风还带着眼镜,说话一本正经像是开国会的样子,厌恶之情,那是油然而生,嘟着嘴说:“不咋样,什么人嘛,合起来骗我。”

她妈用食指戳一下她的头说:“什么不咋样,我看你就不用心。这么好的小伙子,这年头哪里去找?你姑也了解他,说他们家境很好,在这里有房子,而且没兄没弟,独子独苗。这多好的相口啊,你心里到底想什么?”玉湖性格本不激烈爱辩,摇了一下身子说:“哎呀,烦死了,你们别管行不行?”说完往床边一坐,两手插兜,一言不发。

她三姨笑着拦住她妈,坐在她身边,拉着她手问:“玉儿啊,你给小姨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还是你已经有了中意的。”玉湖低着头,半晌不言语,她妈又想说话,她三姨使眼色给她,她妈就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她摸摸玉湖的头,说:“你看啊,玉儿,你妈是疼你,怕耽误了你,何况你也不小了。你给小姨说,你看上什么样的,或者你已经有了看上眼的吗?你给小姨说,小姨帮你。”

玉湖嘴里嘟囔说:“我谁也看不上,不管咋地,也看不上外面这个。”

三个长辈只好苦笑摇头叹息,她大姨小说:“死丫头,我看你这一辈子不嫁人。”玉湖说:“不嫁就不嫁。”惹得她们三人哈哈大笑。看她终究不说,只好作罢。相互摇摇头,都出去打麻将去了。

玉湖一肚子的不高兴,晚饭也没吃,一个人早早回了家。那男孩还赶来要送她回家,她理也不理就走了。

玉湖回去后就给惠山打电话,说她自己的委屈,惠山表示他也没办法,那是她家里的事情,他干涉不了。惠山说得只是实话,可是玉湖生气。说他什么都不管,就让她一个人受罪受气。惠山苦笑不已,好不容易才哄得她开心。

其实惠山也在受着烦恼。虽然惠山曾把玉湖带回自己家里去,家人都很高兴,认为玉湖是少有的好女孩,性格好,还长得好。尤其惠山他爸,对玉湖赞不绝口,总给惠山说要是他能娶到玉湖,那是一辈子的福气,而且逢人就夸,张口就说我们惠山媳妇怎么怎么好。完全不想作为一个父亲,实在不该这样夸赞儿媳妇,何况玉湖还不是他的儿媳妇,八字还没见一撇呢。

这次惠山回来,他给惠山说:“那么你和玉湖到底咋样,行不行一句话,这样拖着是什么?行的话,你看什么时候把事情办了,我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不行,咱们就给你再附近瞅着,有好的就给你去说。”惠山哭笑不得,只好说:“你别操心我,这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来。”

父亲还给他另加一摞压力,说:“你结婚的事情全靠你自己,我和你妈是没力气了,这些年供你上学已经把我们熬倒了,还有你弟弟呢,我们的任务大着呢,现在你上学出来了,别再想着我们还支撑你。”惠山知道父亲说的是事实,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知道父亲也只是说说硬话,激励自己,用压力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努力。但他心里也想自己的事情绝不会再靠父母,他们已经苍老到靠着就摇晃的地步了,于是点点头,竟然以极少出现在他身上的一本正经表情说:“放心,我知道了,我还年轻,再努力几年再说吧。”父亲笑着说:“还年轻?转眼就二十五了,一晃就是三十岁。”惠山笑了笑。

此时玉湖这个电话一打,他突然无限的消极之情,觉得人这一生,该怎么奔波忙碌才不算虚度人生,才能让人满意呢?他想起玉湖,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她,以至于她连两人的关系都不敢在家里说。哎,究竟什么是爱情呢?他想,爱情就是来的时候容易,甚至走的时候也很容易,只是长久起来不容易。爱情虽说是两个人的事,但两个人之间却总隔着不属于两个人的坎,要轻易跨过去,确实不容易。

人在困顿迷茫之时,实在太过多愁善感,而像惠山这样的人,虽然出自农村,现在依旧还在农村,脱不了骨子里的土气,却因为读过一些书而自己变得多愁善感。这些日子,他看着山前山后草干树枯,小河封冻,不自禁的感到迷茫。过了几天,大雪纷飞,山舞银蛇,树缀晶莹。他走在河边的小路上,脚下积雪不住的呻吟,极目远望,白茫茫的一片,目光尽头处处皆山,他不由叹息:山里山外,雪花相似,没什么分别,然而为什么人都想到山外去,却不愿意呆在山里。嗯,对了,那是因为山外的世界多彩,但是,那多彩却需要自己的多姿才能衬托出。而自己呢,多姿在哪里,多彩又在哪里?

正在无病呻吟独自太息,玉湖却打来电话。惠山“喂”的一声,那边却不说话,惠山说:“我的大小姐,你说话啊,怎么了?”玉湖终于说:“我把咱们的事情给家里说了。我妈让你明天来我家看看。”说完还得意的”嘿嘿”一笑。

惠山有点摸不着北,随口问:“看什么?你再说一遍。”玉湖笑他傻样,又说了一遍。惠山有点摸不着北,但还是“哦”了一声,说那好吧。

挂掉电话,却实在高兴不起来,玉湖她妈他见过,绝不是这么容易打发得了的,自己绝对不会入她老人家的法眼。所以,她根本就应该没考虑过惠山,一直以为惠山只是玉湖的普通同学。也罢,既然如此,事来之,则安之吧。

惠山回去给父母说了一下,老两口还挺开心,说那就赶快去。惠山本来想第二日早晨再去,反正也不远,翻过山坐上车到城里即可。但老两口求儿媳心切,催他今天就去,在城里住一夜,第二日再到玉湖家里去。惠山她妈如风似雨的收拾了一大包土特产,让惠山背上,父亲给了他一些钱,说是去时再买一些礼物,该给人家女子给钱就给一些(这是当地的习俗),别心疼钱,只要能娶回来,怎么都行。然后火急火燎的催着他上路,惠山只好苦笑。背了一大包东西,冒雪翻山而去。

路上积雪近尺,他走得极是艰难,好在从小锻炼,这种事习以为常,也不放在心上。心里还想:“要是乱世,老子直接学林冲,乘雪就往那梁山泊急急而去。”

惠山到城里时天已尽黑,找了地方住下来。第二日一早,早早起来,出去买礼物。好在国人为发展社会主义经济,过年时还在红红火火的做生意,礼物很多,极容易买。但惠山不知道该买什么,打电话问玉湖,玉湖说随便吧,她也不知道,不买也行。让他早点来,这会儿家里还没亲戚。

惠山于是买了一条毯子,一盒茶叶,一些水果,花了近千块钱。又回旅社取了土特产,退了房,就往玉湖家里去。

去玉湖家的那条路,他太熟悉,在地下工作的那些时日,约会完了之后,他常常送玉湖到楼下。可惜玉湖家人并不知道这惊天的秘密。玉湖那时候就说,千万不能让她妈知道,否则就把她拆了。可怜她妈,果真到现在都不知道。

在玉湖被她逼急了,终于说出她和惠山的关系之后。她气得几乎要犯胃病,狠狠地瞪玉湖,问玉湖:“多长时间了?”玉湖说:’三年了。“她一声大吼:”三年了?不是让你好好念书,好好念书的吗?你怎么就——”实在无所措辞,就用手指指了指玉湖,大概意思是说:你做得好,你等着。玉湖现在的父亲是继父,做不了玉湖的主,所以也不发表意见。只是安慰她妈,说没事,正常的。玉湖她妈吼道:“什么正常?哪里正常?我都不正常了!”他受了妻子的咆哮,似乎很享受的样子,也不发怒也不还口,笑了一下,倒了杯水给妻子,然后自己进了屋。

她指着玉湖说:“你等着,我说话你从来不听,从来不听,没一句听过!你就一直骗我,你等着——”说着竟然流下了眼泪,然后一转身也回屋去了。玉湖吐了吐舌头,不敢跟进去,嘟着嘴,望着窗外,听她妈的话,在那里等着。

然而,她等来的竟然是让惠山来家里的指示,大喜过望,差点翻筋斗,抱着母亲又是亲又是笑。她妈一甩手推开她,做自己的事去了。等到惠山来的这天,她还问玉湖:“你打电话问问,陈惠山来了没,你下去接一下,他不知道路。”玉湖心里暗笑,刚想说惠山知道路的。转念一想不对,赶忙闭口,答应了一声。她骗母亲说她和惠山三年了,其实早在大学之前就有了,惠山已经走熟悉了送自己回家的那条路,当然知道她家怎么走。但亏了这谎话,否则,自己可能就要把从高中开始到现在这几年的教训在一半天内洗耳恭听完呢。心里笑着给惠山打电话,听他说快到了,于是赶忙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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