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泪寒情殇 (二)
第八章 泪寒情殇 (二)

腊月已经来了,惠山和玉湖却都不想回家,各自的家人都打来电话问车票买好了没,两人都推托着,说车票难买,还没买到,何况公司还没到放假的时候。两人共同的想法——最好在年底最后一天回去,然后早早来,在过年的日子,有热闹气氛烘托着,家里总不能因为这事闹得不高兴。

谁知道还没等到大年三十放假,他们惊异的发现果真买不到票,虽然与家相隔还没有到天涯海角的距离,但就是干瞪眼回不去。

惠山说干脆不回去了,明年再回。但玉湖说她妈下了死命令,必须回去,并说她爷爷身体最近很不好,需要回去看看。惠山只好无语。

这一个车票买得他俩几乎憔悴,还是买不到,别说坐票,连站票都没有,趴票人家不卖,要不然爬到座位下面让人家踩着头也行;吊票人家更不卖,否则惠山想那些急着过年回家的人即便是吊在电扇上或者车顶上也是愿意的,中国人回家及火车没什么不敢的。于是狠下心觉得花钱就花钱,坐汽车回吧,偏偏连日大雪,汽车硬是不发车。

两人商量着坐飞机,一看那票价都头大了,玉湖几乎是捂着胃说:“为什么这样啊,不让人活了,火车坐不上,汽车不让坐,飞机坐不起,就公司给那点工资,再加几百块年终奖,等交了房租,恐怕在这边过年都过不下去。”

惠山鼻孔里一声冷笑,说:“还年终奖,算了吧,我这月的工资都不发,妈的,什么破规矩,非得本月工资下月结。当老板的都他娘的没一点人性。”接着抱怨不断,骂声连天,他最近憋着一肚皮的气,此时索性破口大骂,一泄心中积怨。何止是骂,简直自盘古开天地骂起,西方佛祖,南海观音,天上玉皇,地下阎王,铁道部,老板,企业家,一个都没落下,只骂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他颇有点文采和口才,骂中确实有些见地,倒也不是一味胡骂。这一通骂直听得玉湖哭笑不得。

她摇摇他头说:“好啦好啦,不生气了,也别骂人了,你听你那脏话,咋那么多?”惠山冷笑说:“呵!脏话?!你说除了说脏话,我还有什么本事?你看那些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所谓君子,嘿嘿,只怕心里的污秽胜过公共厕所,看过《牛津杀手》么,那数学和哲学天才是怎么说的?——‘去***吉利人和好修养,当他们说操你的时候,他们真的在操你’,呵,这句话我觉得简直是真理,可以获诺贝尔文学奖。”

玉湖笑了笑,不再接口,知道只要他说起来,全天下的乌鸦都可以变成白的。惠山也骂累了,于是生闷气,不言语。

惠山沉默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如此抱怨太多,还是得接受现实,毕竟现实才是生活,在现实中,自己真是没什么本事。口舌之利或者无论多么牛气冲天的骂人之语,那也不过是生活沉重时的减压,要是自己生活并不如此太过现实,大概也不会那样骂了,即使骂,那也只是幸福生活的调剂,偶尔骂骂取乐而已。于是心中释然了一些,通透了一些,又和玉湖有说有笑了,仿佛那时候的那些牛气冲天的怨骂并未存在过。

赵双听说了惠山回家的困难后,自作主张,订了两张机票,亲自送上门去。惠山和玉湖惊讶之余,感激万分,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即便是惠山那样经常地妙语连珠,却也只能除了感激还是感激,觉得人生再怎么烦恼,现实再怎么窘迫,有一些东西还是很能让人动容的,比如这样的友情。

赵双还为他们饯行,小年夜带着他们,还有栓治一家,大吃大喝,尽兴而归。

终于回家了,终于过年了。工作时天天盼着放假,盼着过年。真过年了,却感觉过年真没意思。人总是这样,期待未来,厌恶现在,未来来了,现在走了,未来变成了现在,就开始讨厌现在,期待下一个未来。

玉湖此时就是这样,现在,惠山回自己的家过年去了,自己突然变得孤单,而母亲的“催讨”,却又使她那么无助。她真怀念和惠山在一起的日子,可以撒娇,可以玩闹,虽然清贫,但他总是能幽默出自己的开心。好在正在过年,母亲以前在电话里那种强硬的口气总算没再出现。但已经够烦的了,总是旁敲侧击,老和尚念经似的,稍微有点空闲就说。玉湖实在受够了,她只等一到初七就拍屁股走人,免得受这无边无际没完没了的“教化”。

她妈妈似乎料到了她这一招,于是提前打招呼,让她今年走迟一点,至少要去相亲,直到相中为止。玉湖直接愁容惨淡,抱怨母亲是不是不想要自己了,这么急着赶自己出嫁。天知道她妈妈并没有这样想,她太爱这唯一的女儿,她离过婚,后来又结婚。所以对婚姻抱着消极的想法,当然,也不是消极,只是对男人不放心,觉得像在菜市场买菜那样精挑细捡来的男人也未必靠得住,对男人失了积极的盼头,当然对女儿的婚姻未免也就担心过度。她最担心玉湖在外边会找到一个外地人,她不太希望这样。她觉得还是本地人她是可靠,而且容易了解。至少,本地的女婿总还在她这个丈母娘的眼皮下,即便有什么小风小浪,凭自己的法力总还是平得聊的。

而玉湖并不知道这个原因,她考虑如果实在逼急了,就把自己和惠山的事情说出来,也不管自己曾经在母亲那么多的逼问套问下死不承认自己有男朋友的事了,来个“鱼死网破”。虽然母亲因此可能大怒,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打电话和惠山商量,语气中无限的愁烦。惠山倒是很镇静,说走一步瞧一步,还开玩笑逗她笑说:船到山前必有路,车到桥头自然直。

玉湖终究没有走得了,致使惠山也留下来陪她。她相亲那天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家人死缠硬泡,硬是拉着她去,她就是不去。后来她妈骗她到姑姑家去,说是过年了去看看她姑姑,她说不是已经看过了吗?她妈又说今天所有亲戚几乎都去,在那里吃团圆饭。

玉湖去了,发现那里有一个男子她并不认识,她想可能是谁带来的朋友,或者亲戚的亲戚,也没去理会。吃了两个水果,就进去看电视。其他人都说要打麻将,竟然一下子撤完了,就剩下那个男的和她在看电视。若是别的人,这回早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了。但是玉湖就是那种傻到毫无心机的女孩子,完全没想到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理他,看自己的电视。那人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亦不吃水果瓜子,就陪着她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打破沉默,问玉湖:“你毕业多长时间了?”玉湖出于礼貌,答说:“一年多了。”那人“哦”的一声,玉湖忍不住好奇,问:“你是?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样问话本来极不礼貌,但她只能想到这种方式,他却也不嫌不礼貌,笑了一下说:”我是你姑家一个远房,没太来过,这几年在这里工作,所以常来。”玉湖点了点头,说:“你吃水果,嗑瓜子。”说着将水果盘瓜子盒推给他,他摇手说你吃你吃我不吃。然后低下头,双手垂下相互搓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话渐渐多起来,从毫不沾边的政治时事,很自然的过渡到余户的学校生涯,学习情况,工作情况,生活情况。他倒是懂得不少,只是谈起话来一本正经,虽然面容谦和,但玉湖感到沉闷压抑,觉得和这样的人说话真是无味之极,但不说话也是无味之极,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突然,他问玉湖:“谈过男朋友没?”

玉湖没想到他问这个,脸上淡淡的红,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谎:“没有,你问这个干吗?”他被玉湖反问,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笑笑说:“没什么,聊天嘛,就随便说说。”玉湖还在平复因说谎而有点好笑且紧张的心情,也就“哦”了一声。

他改变话题,又问:“你英语怎么样,几级了?”这问题一来,玉湖极感不好意思,脸上悲哀的红,蹙着眉说:“我连三级都过不了。”他轻轻咳嗽一声,说:“英语要好好学啊,不然社会竞争会淘汰的。”

玉湖受了惠山的熏陶,极鄙夷这种国语都说不好却崇尚外国话的人,于是问:“你呢?”他似乎找到了真正可以谈的话题,在沙发上挺直身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说:“六级上次虽然过了,但是成绩我不满意,所以去年又考了一次,分数还不错,今年刚考过八级。”玉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觉得这种人简直不是人,怎么能这样呢。觉得和这种人完全无法交流,说了一句“我QQ十二级了”后,嘿嘿自乐,然后说:“你先看着,我出去一下。”然后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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