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泪寒情殇(一)
第七章 泪寒情殇(一)

冬天来了,寒风裹着冰冷呼啸而来,在北方幽蓝高远的天空下肆无忌惮的横行。树叶凋落殆尽,只剩下几片稀稀落落的挂在树上,摇曳着枯黄的脸。而寒风一点不客气,依旧为了吹那么几片叶子而使那么大的傻劲。

玉湖提不起兴致,完全提不起兴致!据说“年”曾经是个大怪物,人们为了战胜它花尽心思,每年总有一段时间很难过,人人担心“年”会难为自己,所以把腊月的最后一天叫做过“年'。过去了就叫过年。而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年依旧很难过,甚至在冬季开始的时候就很难过,因为年末总要回家,而回家时总得向父母交代。父母养了孩子们十几二十年都不心急,偏偏就在那一两年里突然就变得心急,不停地催,甚至上纲上线,限定时间,什么时候必须有男朋友,什么时候必须结婚,不然就来不及了,等等等等,说起来没完没了。对于惠山玉湖这样刚出校门、初进社会锻炼的年轻来说,那真是”日日了日,日日难了,愁何日能了不了日;年年过年,年年难过,想哪年无过难过年“啊

玉湖今日就接到这样的电话,母亲在那边先是小心翼翼试探深浅,接着毫无顾忌开口询问,最后一番劝诫并给她通知了年末”指标“,必须交代是否已有男友,或者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玉湖很烦,她不想这么早就将这事敲定。本来她是想过的,想过早早结婚,早点安定下来。但是惠山说了,现在他自己,甚至他们合起来,都几乎一无所有,别说房子车子,几乎都是挣扎在生活底线上。所以,他说最好别让家里先知道,否则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来鉴定,都催着结婚,然后都逼着买房买车,那不得逼死他们?!

她想想惠山说得并非没有道理,母亲就是那样要求自己的,还说让她找对象时眼睛睁大擦亮,不要多有钱,但是必须工作稳定,能买得起房子之类的一大串。于是就隐瞒他们的事情,母亲几次催问,她都含糊其辞,说不急,慢慢找,母亲再逼得急了就说没人要我我有什么办法。硬是隐瞒上级,搞这地下恋情。

今天这个电话无疑又加大了她的压力,如果自己一直这样在外面,那就任他们催吧喊吧,无所谓,反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恨的是要过年,过年就得回家。她一边心里不平衡,一边急匆匆的赶回去。

惠山早已回去,坐在那里看他可恨的《史记》,玉湖将包一扔,在他肋下用拳头捣着说:“咦咦咦,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惠山问:“什么怎么办,大姨妈又没来啊?!”说时阴险的笑。

玉湖用食指戳他的头,说:“咦,恶心,你心里就不能想一点正经的。我是说我妈又打电话了。”

惠山惊奇道:“你妈打电话怕什么,又不是没打过电话——哦——我知道了,丈母娘问我了是吧?哈哈!”

玉湖瞪他一眼,说:“不要脸,什么丈母娘,你说咋办呢,今天说年底最好带回去,我说还没找到呢,没人可带,我妈竟然说她在老家看好了,如果没有就让我回去相亲。我就想不通,干嘛这么着急?”

惠山若无其事的说:“那好吧,你就带我回去吧,让丈母娘见识见识我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说时不住的笑。

玉湖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索性不理他,转过头去。一会儿自行出去买了一点吃的,和惠山两人凑合着吃了饭。

其实惠山心里照旧沉重,只是不得不用胡说八道,甚至胡说九道来调侃解压,只仿佛阴雨将来黑云压城鱼儿探头到水面外透气一样,透完气依旧还是要却又会回到水下沉闷的世界。他不欲玉湖同时承担着沉重,但他又无法立时解决现实的困境。现实就是这样啊,谁也没办法,大城市得顶压力拼能力看运气,小城市又得凭关系靠风水,大学生廉价的一文不值。以前拼了命要走出大山上大学,上了大学才发现,还是没活路。刚出来找工作,对方张口就向他们要工作经验,刚出大学哪里来的工作经验,不干却又没饭吃,只好低价出卖自己。这一出卖,几乎就是永久的出卖,不但心情沉重,还有四方压力。在城市的夜晚里看那些失足少女——当然,很多已不能称作少女——站街,她们靠失足挣钱,失足一次一百五,失足一夜二百。而他们这些已经失足于现实,甚至是失身给现实的年轻人,却不能很好地养活自己,只能说自己本事不行罢了,又能说什么呢?

自己也想结婚,也想稳定,家里老父母照样也催。然而该如何结呢,拿什么结呢?似乎什么都没有!玉湖或许不计较,他相信她不会计较,在他们心里,大概都还相信爱情是不靠任何物质来维持亦可天长地久的,然而一说到结婚,爱情立马就面目全非。那已经不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已经扩大到两个家庭的谈判,简直像一场战争。谁能想到两个人遇见彼此,荷尔蒙冲击了大脑就相爱,会引发这么大规模的感情、经济、家庭背景,甚至相貌人品的较量呢?

而且,还不止两个家庭,很多时候还包括两个家庭各自的亲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参与进来,对原本属于两个人的爱情评头论足指点江山。

一想到这些,惠山简直畏缩得不像个男人,仿佛在奢侈品店里看着价格却摸着自己口袋里那寒碜的票子的人。

而当他看着玉湖那委屈可怜的样子,心酸的像掉进了醋缸。想自己真是对不起她,不但常常在语言上逞口舌之利欺负她,还遇事就极不正经的调侃。于是摩挲着她的头发说:“没事的,也别怪你妈,大人们都那样,初中高中神经病般的盯着咱们,百般告诫,千般教育,万般恐吓,就怕咱们谈恋爱。到了大学,还是不让谈恋爱,总说影响学习,学业为重,不好好上学出来没前途。等到出来了,不上学了,不想谈恋爱了,只为前途奔波的时候,他们却催着追着咱们谈恋爱,不谈不行。不但要谈恋爱,还必须要结婚,不结都不行。这就是当下的普遍国情。但毕竟咱们是做儿女的,还是要理解他们的苦心。”

玉湖笑了,可惜那笑后面还是衬着忧心,噘着小嘴说:“我不是怪他们,我是愁咱们该怎么办。”

惠山叹了一口气,竟然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那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呗,回去试着先说说,要是不行,那你就去相亲去吧,我原谅你。”

玉湖推了他一把,说:“什么人呐,哼,不理你了。”说着又是转过身。惠山低沉着声音说:“就算不成,那也算不上情变,不是你对我不忠心,也不是我对你不忠心,只能算是婚变,那是无可奈何的了,总不能为了所谓的爱情,让咱们六亲不认甚至大义灭亲,这个就算我能行,你也不做不出来啊。何况,现在还不知道你家里会怎么说,你担心那么多干嘛,说不定我姓好命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妈见了就乐呢。”玉湖转过身来,不由得笑,嗔道:“你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不行,我就是要嫁你么。”说时贴上来双手抱着惠山脖子,将头靠在他肩上。

惠山拍拍她背,说:“嗯,我就娶你,放心啦。”说着亲了她一下。玉湖点点头。

话虽如此说,可惠山毫无底气。想爱情翻来覆去就那点事,不过就是遇见、相爱、结婚,旧社会虽然可以不必遇见不必相爱就可以结婚,可是结婚似乎千古以来就是男女关系的终极模式,从来如此,几千年了也没有推陈除旧创新补阙。虽然结了婚可以离婚,但是没人愿意离婚。像赵双和栓治那样已算是稀世珍宝,难得一见的。

而结婚呢,嘿嘿,何止是结婚呢,何止是感情呢。关于爱情,吉利唯美主义大师王尔德说:男人的爱情若不专一,那他和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都会感到幸福。

这似乎映射着男人们普遍的博爱心理,也似乎在说,婚姻无所谓对错和爱情,男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凑成家庭,因为这并不影响他拈花惹草养小三,男人惟一需要努力的,就是充实经济。

问题就在于,现在自己经济还不充实,何止不充实,简直就是穷光蛋。所以对结婚完全没把握,没有底气,那对玉湖“放心,我一定娶你的”的誓言似乎也就非但渺茫的难以实现,而且几乎荒谬的难以成立。他被这压力冲击的几乎提不起任何希望,并且开始怀疑人生。

索性,早早睡了,用被子包裹着头,让黑暗吞噬自己,麻痹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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